她一笑,“这样说倒是干脆。”
“嗯。”向天笑虚应一声。他身上湿湿地,微出了汗。他有些心虚,有些心惊地发现,不管是不是所谓为了天皓好,他竟然都没有乘机替天皓打动韩琉的心--这才是他的私心吗?
韩琉看着他,突然有些幽幽地问:“你说,人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吗?念头可以说断就断吗?”
向大笑摇头:“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黑夜里,两人目光突然交缠。片刻,两人都是心慌地错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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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笑睡得不是很好。他做了一个梦,回到他十三岁那年,他母后临死之前,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向天皓登上皇位。
“笑儿,这一切都是娘的错。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你要记得,皇位是皓儿的,你绝对不能和他争。”
“发誓啊,当着娘的面发誓啊,说你一生一世都不和皓儿争。”
他母后的脸孔扩大而涣散,梦境与现实交错,他出了一声汗,口里头嗯嗯啊啊地哼不出声音。
就是他娘没有叮嘱,他这一生一世,也从来没有想和天皓争过什么埃他不想要争什么,只是他母后留给他的秘密,太过沉了。
他才十三岁啊,她却撒手,一切都要他担了。
向天笑挣扎着,盗了一身的恶汗,惊然起身。
天刚亮,他看了眼韩琉,她辗转反侧,睡得也是极不安稳。她霍地翻起,全身奇痒,乱了她的睡眠,她随手挠抓着手腕。
“啊!”她失声叫出。袖子翻落下来处,红肿了一片,凸出一粒粒红色的小肉芽。她纤瘦的腕上,凌乱地布了抓痕,可能是半睡半醒间,随手轻抓的,只是那样竟也刮出血痕。
“……”向天笑说不出话来,直勾勾地愣锁着她的脸。
韩琉看他呆愣的样,慌地攀上脸,她右下颊,竟然也浮上异常的红肿。
“该死!是那只该死的蜘蛛!”向天笑盗汗的大掌。握住她发抖的手。
“怎么办?怎么办?”韩琉呓语般的喃念。
第一次,她的脸上浮现了慌张、不安,与害怕。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这样的慌乱无措。
“不怕,不怕。”他柔声安慰。她的慌乱,反而激得他更加镇定。他得定住神,才能帮她埃他的声音并没有安抚了她,她突然发狂地甩开他的手。“好痒哪!”她疯乱地抓着,完全不复见平时的沉静。
向天笑压握住她的手:“不能抓,抓了皮会破的。”
她掰不开他,一直挣着,他却牢牢地钳着。她发怒了,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狠狠地咬住他的手。
“……”他倒抽了一口气,她好像把全身所承受的难过全发狠地转到齿间,像他皮肉这样粗厚的人,硬是被咬出血来。
他闷不吭声,痛得拧眉。虽然如此,他心下倒是觉得好过一点,至少或多或少地替她分担了她的苦处了。
他的血,渗进她的唇,她的神思慢慢澄澈。赫然发现自己的失神、失态,她难过地颓然瘫坐。
“韩琉。”他从来没看过她跌回孩提的无助,心头狠狠被揪住了,“忍耐过了就好了。”他轻声安慰。
她蓦地扑在他怀里,喃喃地念:“就是痛也好碍…”椎心的痛,刮骨的痛,她都能够熬受啊,就是不要这种遍体蹿爬的奇痒。这种痒到好像千万只的蚁,一起啮着、啃着、蹿着、爬着、戏弄着、捉弄着……痛到一种程度,人能厥了过去,倒是好的。
不像她现在,只能生不如死啊!
“相信我,我会想办法的。”他保证,心疼地抱住她。
他常常为人担起担子,但是那都是为了责任,只有这次,他是因为满满的心疼与不舍!
该死的,那只该死的蜘蛛,为什么咬的不是他埃这样她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第五章
数日后,日落时分,天诡诡魅魅地吞吐着火橘色,天懊热地闷煞人。
城里的客栈内,散着几个客人,客人耐不住热,手都拿着扇子扇动着。“这天气真是怪,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
有人朝门外观了一眼,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全身裹着丝绸的女人进来。这样热的大,这样的打扮实在不合常理,大家的视线都盯在两人身上。
那高大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向天笑,他一点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迈开大步,走向柜台,劈头就问:“哪里有好大夫?”
向天笑抱着韩琉一走近,掌柜的就闻到一股味儿。他没先回答向天笑的问题,既惊又怪的目光,倒是离不开韩琉的身上。韩琉半张脸都红肿起来,看来十分吓人,掌柜的眉头锁了起来。
这蜘蛛的毒,不只让韩琉全身奇痒难当,也让她生了股说不出的怪味道,更耗了她身上的体力。
只是她的心思还算澄明透澈,经过几天的心理调适,旁人怎么看她,她也晓得了。她无法去理会,也懒得理会,困乏了,她把眼睛闭上,看都不看旁人一眼。
向天笑没听到掌柜的回应,又见他直瞧着韩琉,他面色沉下,大掌朝柜台一拍。“哪里有好大夫?”
这一拍,四周惊跳,“砰”的一声,有人摔了酒杯,有人吓白了脸。
掌柜瞠大了眼,他靠向天笑太近,心差点要从胸口撞出。
客栈之内,突然像是响过雷之后的死寂。
“请问哪里有好大夫?”一道软柔声音出来,有如风吹了过,四下窸窸窣窣又活了过来。
这声音有点低哑,有些吃力,却是温柔平静,那是出自韩琉的口中哪。
掌柜的心,稳了下来,咽了口口水。“过了溪那里,有个大夫,脾气很怪,但是医术很神的。”
向天笑点了头:“嗯哼。”
他对着韩琉说话,声音一柔:“我们吃过饭后,就去吧。”
向天笑一手抱着韩琉,一手自腰际解下钱来。“给我们一閒上房,房里不要热水,要冷水。”
“是、是。”有了刚刚的经验,掌柜的丝毫不敢怠慢。迭声应答,对小二吆喝一声,“快带爷去上房。”
小二嘴角抽搐,拉了个难看的笑容。他看着韩琉的脸,害怕被传染的神情全写在脸上。
向天笑不想让韩琉看到小二的表情,略侧过身,挡住韩琉的视线,带着杀气的目光扫向小二。
小二心头一怕,颤抖着说道:“掌柜的……我今天腿软……二楼我……我上不去……”向天笑沉声:“那你爬。”
掌柜赶紧拍了小二脑勺一下。“罗嗦什么,快点。”他怕惹恼了向天笑,这小二腿当场被折了,往后想爬也没有腿可爬了。
“是。”小二只得强作笑脸,领着向天笑上去。
为了避开韩琉,他拔腿快走,想远远丢开两人,哪里知道向天笑虽然抱着韩琉,脚上就是能跟他亦步亦趋。
众人见他们上楼,松了一口气,绕着掌柜追问情形。
问到韩琉脸上的情形,大家都在讨论那是什么怪病,后来有人皱眉说道:“这会不会传染哪?”
这人提到这点后,其他人面面相觑,打了个冷颤,急急扔了钱,一哄而散,逃命似的奔离客栈。
“喂。”掌柜的在后面叫人,叫不回人,他摸了摸后脑勺。
糟糕了,这两人住过的房间,他得怎么处理才好哪。
他眼光一膘,刚好看到向天笑的银子放在柜台上,他突然觉得毛毛的,好像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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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打点好一切后,急冲冲地离开。
等他走了后,向天笑解开裹在韩琉身上的丝绸,韩琉的手露了出来,那里给向天笑用一条软带绑祝为了避免韩琉抓伤自己,他只好出此下策。
向天笑歉然地为她解开,细心地检查她手腕上,看看有没有勒出痕来。他一看,没有留下痕,因为在腕上的红色肉芽,已经恶化成肉瘤,软带怎么磨也磨不动,自然没有留下痕。
他看得心里一阵难过,要怎样才能消掉她的苦痛呢?
韩琉看到他眸子霎时黯然,韩琉温言道:“还好这痒只是一阵,现在好像越来越不痒了。”
这就是她的温柔与体贴,就是自己受苦,也不要旁人担忧。她真的让他尝到那种心疼到令人发酸的感觉。
向天笑强扯了一抹笑:“那是好消息了。”他也在配合她演戏,不要她知道,他为她有多么担忧。
“嗯。”韩琉漾开笑,软坐下来,她现在的体力极差,常常有昏眩的感觉。
他知道这样闷的天,她还要裹了层布才能出门,体内热气必然更难散开。“要不要去泡个冷水,散个暑气,也比较不痒。”
“好。”她一笑,不告诉他,她身上虽然闷出了汗,可是她连那样的粘腻感受都快觉察不到了。
她打起精神,收了衣服,转到浴室,浸上一桶冷水。
看着自己的双腿,她眨了眨眼,忍住泪水。那双腿上,满了狰狞的肉瘤,她想用指尖去碰触,却缩了手,手上也布了大小不等的肉瘤。她看自己,俨然是个怪胎,莫怪旁人这样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