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孙仲甫脸又红了。
韩琉在他身边坐下,截了他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孙仲甫一愣。对他们的重逢,他心中想过千万个画面,就不曾想过这个景况。他从小看着韩琉长大的,韩琉的性情,他再了解不过了。他们本来都该是死守信诺,绝不动心的人埃韩琉淡染绊红,轻轻地诉说着:“我喜欢上了王爷,我本来想这一辈子,怎么都是对不起你了。”
孙仲甫沉沉接日:“我也这样以为。”
他们原是相约不弃的同命鸳鸯,没想到,乱世之中,他们竟然各自喜欢上别人,各自另有爱恋。
不知道是命运的作弄,抑或是命运的成全,红尘纷扰,人孤立于世,载浮载沉,别恋,是因多情,也因多难。背弃与相许,估不出对错;道不明黑白。人与人只能相依而存的境遇中,她也拆散,也成就。
韩琉漾水的眸,抬望着他:“我本来打算,绝口不跟你说这些事。就与你成亲,寻个地方相互终老。”
“我也是这样的念头。”孙仲甫一笑,“可是若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绝不会要你嫁我。”
他不要她留下这样深的遗憾。
韩琉逸了一抹笑:“若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要你娶我。”她跟他仍然是同样的心思。
这场婚约中,如果有一个人弃守或背离,他们不会怨怪,只会遗憾,只会怀念,但是仍然给予对方最深切的祝福。
这是他们的“生死不弃”。没有婚盟的约束,对彼此的关怀,依然将他们紧密牵系。
两人相视,同展笑颜。“大哥。”韩琉倾身扑入他的怀中。
她知道,他仍是她心中那个永远护守她长大的大哥。
孙仲甫拍拍她的背:“好妹子。”她始终是他心中最软甜的回忆,即使他不与她共度未来,但是谁都不会忘了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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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甫和韩琉相偕步出,向天笑正拿了一块布,握住药罐的柄,把药倒出,看到两人亲昵说笑的样子,他一闪神,药满出碗里。
“满出来了。”韩琉轻呼。
“喔。”向天笑回神,故作镇定地擦着桌子,“药已经煎好了,可以拿去了。”
看着向天笑的神态,孙仲甫对着韩琉一笑,他知道韩琉找到一个深深把她放在心中的人了。
韩琉双颊微红,孙仲甫拍拍她的肩:“我进去照顾她了。”
孙仲甫拿起药碗,看着向天笑:“谢谢。”
那声谢谢,他说得极认真。向天笑觉得有怪,目光一直跟着他,手还停在药罐上头,浑然不觉得烫。
“会烫伤的。”韩琉轻声提醒他,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心不在焉地失神,那原因是什么,她自然是晓得的。
那是为她哪!她心中满溢着说不出的甜,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呵。
向天笑低看着她,心里掠过了一阵暖意,却又为她担忧。“孙仲甫作决定了吗?”
“他和公主是分不开的。”韩琉皱了眉,“哎呀,都红了。”看着他发肿的手指,她赶紧倒了一杯凉茶,让他把手浸润进去。
见她无关紧要他说这件事情,向天笑急了:“那你怎么办?”韩琉只哼了一声,没答话。
看她这样专心地顾着他的手,他突然气了:“别再管我的手了。”
韩琉抬眸,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有必要这样凶吗?”
向天笑语气一软:“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他若不娶你,你怎么办才好?你得认真想想的。”
韩琉望着他:“我要怎么办?那又不是我说了就算。”她藏闪了黑湛的眼睛,玉容浮上甜暖的红潮,颤声他说:“那得看你哪。”
向天笑一愣:“怎么是看我?”
韩琉斜睐着他,咬了咬嫣红的唇瓣:“你以为只有大哥心头有喜欢的人吗?”
她是在告诉他,她也是哪。
向天笑呆了呆,恍然大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守着那份情,她对他确实也是有情埃他展颜,笑亮了一张俊脸,霍地将她抱起:“我的好韩琉,你怎么不告诉我。”
韩琉身子腾空,手托住他的颈,“你也没说埃”她轻瞋,满是羞意。
“你是说,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你吗?”他纵声大笑,抱着她的身子腾旋,大声他说,“向天笑喜欢韩琉,向天笑喜欢韩琉,向天笑喜欢韩琉……”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回音大声地回荡着,韩琉脸上都烧红了。
过不久,屋内传出苗可凤和孙仲甫的笑声。
韩琉羞得难以见人,轻捶着他:“够了啦你。”
“不够。”俊脸蹭着她的额头,“我对你的喜欢永远都嫌不够。”
他的话,令她昏眩而迷甜,韩琉埋着头:“说这样大声,让人听到,也不怕羞。”
“我才不怕人听到。”向天笑握住她的手。
韩琉仰头,轻睇着他:“就是天皓听到,你也不怕了?”
“不怕。”向天笑摇头,“他竟然对孙仲甫下这样的毒手,我绝对不能将你交付给他。”
韩琉握紧他的手:“我不想见你们兄弟,最后落到反目。我想他是一时让欲念蒙蔽了心眼,才会下此重手。他若是心存歹恶,这时恼羞成怒,早就寻来,就是硬抢硬逼,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只是……”她不说话,向天笑心中却是清楚,“只是我们兄弟,要再像以往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其实就是不发生这件事情,我对宫中生活,也没有留恋。”
他们都很清楚,宫里,再也不是他们可以待下去的地方。
韩琉低声他说:“你又得离宫了。”自他十七岁被迫出宫后,他在外面已经流离十年了。而今他又得离开,她心中难免为他难过。
“那有什么?”他一笑,“没有你的地方,皇宫不过是冰冷的住所;有你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他这一世,最眷恋的地方,就是她的身边。
“你也是个呆子埃”她搂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
这世上有两个呆子,一个不愿意做王爷,一个不愿意做皇后;他们只愿一生相守,天上人间不分,幽冥黄泉不离。
尾声
半年后--
人秋之后,树点上红妆,落日映照下,染艳了满山满谷。
最大的一棵树下,悬了一张吊床,吊床上头挂了一串铃,风一吹,落叶缤纷伴着清脆的铃声飞起。
韩琉窝在向天笑怀中,听到铃声,她翻起身子。“日头要落下了。”
向大笑拉住她,让她熨贴着他的胸口。“那就让它落下,咱们别吵它。”
“向天笑。”韩琉轻嗅,“你已经抱了我很久了,我一定要下去了。”
“再多待一会儿。”向天笑勾住她,看着她配红的娇颜,他一笑,“到现在我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没想到你真的在我身边了。我一直记得,那时你看孙仲甫的信,哭着离开我,我还以为你就这么从我身边走了。”
韩琉窝伏在他的胸前:“我那时哭,是因为对他的亏负,才不是你想得那样呢。”她轻啐,“真是的,都成了夫妻了,你还在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向天笑勾唇,“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困难大多了,这样得之不易,总会莫名地害怕失去。不知道会不会一眨眼,命运又要做什么摆弄;会不会一瞬间,你又从我怀中消失?”
韩琉压在他身上,凝看着他,”不要怕哪。”她知道他心中深处,仍然埋着一个秘密,仍然蕴着不安。
灵慧如她,那样的秘密,她至少猜到了六成,只是她不急着要他吐露,她知道他心中的伤口很深,她会慢慢地等着。
她的手在他心口绕划。
她和他相识好久了,从第一眼的似曾相识,到现在的长相厮守,他们看过朝代更迭,濒过生死界线,从来也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这世间纷扰从来不会止息。”韩琉喃吐,“只要知道有一个人在自己心头,就有勇气活下来,不是吗?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怎么样,但是至少我们很确定,会在对方心头,会被永远记得,这便是莫大的福分了。”
“是埃”他握住她的手。他,一生历经大多争杀,什么是朝不保夕,他比谁部清楚。那时他将生死看得很淡,以为这生只是为了成就他的弟弟;和她在一起之后,他才益发眷恋人世。
“会不会……”向天笑沉吟,“我的出生,会不会是为了与你相遇。”是上天将她许给了他,要来终止了他一生的漂泊不安。
她的眉眼弯弯笑亮:“你想多了。”
“一定是的。”他又笑了,翻身将她置于自己身下。“你的出生,说不定也是为了与我相遇。”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笑起来。
“准说的?”她轻脱着他。
“我说的。”他从她耳边开始轻啮。
“喂。”韩琉抗议着,声音却逐渐瘫软,“嗯……”落日在山头融消,他在她身上寻找到醉红绊迷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