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撞开,而她闷哼了一声,差点摔跌。
大夫安然躺在床上,丝毫未动。
韩琉心头不安地跳起,她走过去,双腿莫名发抖。
大夫面容祥和,神态甚至比平时更为宁静。韩琉吸了一日气,伸手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韩琉放声大叫:“天笑!天笑!”
正午,房间冷冷清清,只有她的声音在房间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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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口气”猝死,死囚不明,没有预兆地便过去了。让人难以接受。只是,他的外观却又恁般祥和宁静,似乎就是人生走到尽头,累了,倦了,睡了,便过去了。
在这样的尸身面前,哭泣似乎便显得不宜了,因为这样会扰了他的安眠。
他的丧礼,所有一切都是附近的人为他打理的。他这一生不与多少人交往,可是许多人却深受他的恩情。
出殡那天,雷声轰隆隆,向天笑执意要为他抬棺,棺木甫人土,大雨倾盆而下,所有的人仓皇离开,只有向天笑还在墓前。
这一日,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无。
韩琉不打扰他的安静,只在一旁为他撑桑她知道“半口气”把向天笑当做儿子看待,向天笑也是把他当亲人一般。他脸上虽无表情,但是他心头的难过,她是明白的。
向天笑睁睁看着“半口气”的墓碑。
碑上写的就是“半口气”这三个字,他来自何方,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可是向天笑却知道“半口气”这一生的爱恋情仇。
这世,与他牵缠的女子,叫做颜缟,虽然“半口气”总是唤着她“阿缟”,但是向天笑知道她的名字,因为那是……他的母后。
他母后临死前,将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让他一生背负。他母后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忘啊!
“笑儿,母后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喜欢的人。那时,我一直以为会嫁给他的,哪里知道,你父皇却早了一步提亲。这门婚事,我抵死不从,甚至跟他约好要私奔的。”
私奔?!听到温婉娟丽的母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向天笑真的愣祝“我被抓住,没有去成。我爹娘又愤怒,又伤心,他们苦苦哀求,说他们的生死都握在我的手中,又派了人来监视我,直到我上了花轿那一刻。唉,他这一生,一定以为我是贪着太子妃的荣华富贵才没有去找他。”
虽然向天笑只有十二岁,可是看他母后的神情,他知道,他母后真的很爱那个人。
他母后沉静了很久,才又说道:
“洞房花烛夜,母后成了你父皇的妻子,可是……我没有落红。”
向天笑懂那意思,那意思是说,他母后之前就和那人有过夫妻之实了。
他母后看得出他的表情,她早就猜到他会有的反应。“那时我与他真的很相爱,我以为我会嫁他的。真的……”她没有极力解释,反而有种……好像是遗憾的表情。向天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那表情。
“你父皇没有怪我,他为我掩饰这一切。”他母后哭出声。
这样的情意,能教一个女人落泪的。
向天笑一直都知道他父皇对他母后极好,他一直都知道的。
“那个人见我没有跟他会合,努力想尽办法进封宫中来,还成了御医。他曾为我把脉,那时,我怀孕了。”
母后怀孕了,向天笑突然打了个颤。那他是谁的骨肉?
“我不知道,我真的算不出来,你是你父皇的血胤呢还是他的骨肉。”
后来的事情,向天笑记不得了,好像有一阵子,他的脑里就这么空了。
“笑儿,笑儿。”他母后一直唤、一直唤,他终于回神。
“笑儿,这一切都是母后的错。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你要记得,皇位是皓儿的,你绝对不能和他抢。”
天皓的身世没有问题,他一定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可是他不一样,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发誓啊,当着母后的面发誓啊,说你一生一世都不和皓儿争。”
他怎么会和天皓争,怎么会啊?
他父皇对他一直都很好的,他一直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从那以后他才知道,父皇对他视如己出,那样的情义,那样的仁厚,不只是要让人落泪,就是拼抵了一命,也无能偿还。
他母后一直想在她死之前,让他父皇立天皓为太子,他父皇一直没有。
他母后死了之后,他故意放纵形迹,也是希望他父皇对他失望,能早些定下诏书,立天皓为太子,但他父皇却一直没有这么做。
他记得有一次,他曾问父皇立太子的事情。
他父皇笑着和他说:“笑儿,依你的才能,依你的性情,你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的,不要贪玩了。”他慈祥地叮咛。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他没有哭出来,好怪,那一次,他竟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是他爹的男人。
他问了他父皇,那次为他母后看诊的御医的名字。
他父皇的表情略怪,后来还是恢复他平时温和的笑容。“笑儿,父皇怎么可能记得?”
他父皇这么说,最后却道:“我让人去替你查。”
他父皇这一生,对他从来没有失信过,可是这次他父皇并没有替他去查,因为他后来驾崩了。
向天笑终于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那个男人就是“半口气”,只是“半口气”的名字,他终究没能知道。”半口气”是不是他亲生的爹,他也无从得知。
他一直以为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现在才知道,原来知道这件事井没那么重要的。
他只要明了他有两个爹--一个爹,对他视如己出;另一个爹,也从未忘过他,他只要明了这一点就够了。
不怨啊!鞍肟谄弊詈笠桓鲂脑福窍M苡幸桓鼋凶霾辉沟乃镒印?
他的遗容这样安详,也该是不怨吧。纵然他走得这样仓促,这样莫名。
向大笑突然有一个想法,好像冥冥之中,自己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他,替他生一个叫做不怨的孙子。
冥冥之中,也许一切都只是这四个字埃
大雨浙沥沥,他跪在他的墓前,双膝沾满了泥泞。
他双手伏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才起身。
他起来,雷电轰然而下,韩琉盈盈仁立。“要走了吗?”她倩笑,温柔地看着他双眼发红。
“你还在?”他眨了眨眼。他一直不知道,她还在他身边埃“你没走,我当然还在。”她简单他说。
“看你,都湿了。”他拉起她湿凉的手,感动哽在喉里。
她绽开了一个笑:“你不也湿了。”
风雨之中,她给他的仍是最温暖的笑语,跟默默的陪伴。
“走吧。”向天笑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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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口气”的头七之后,向天笑和韩琉为他整理收拾遗物。
“他的书真的很多。”韩琉将书一本一本地放好。
向天笑没有应答,他在一只小柜子中找到一叠信,还有一张画像,打开泛黄的画纸,他陷入思绪之中。
韩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转过身看他,瞅见他呆瞧着画像,她放下手中的书,凑了过去。
“很漂亮的姑娘。”韩琉假意忽略向天笑不寻常的表情,随意他说。
“嗯。”向天笑回神。画中的女子,是他母后年轻的样貌,他认得出来的。
韩琉看着向大笑:“你看那是不是大夫喜欢的那个姑娘?”
对于“半口气”的故事,韩琉曾经听过向天笑说过,她原本没多留神,可是当她听到那夜“半口气”口中喃喃说到的“太子妃”,就觉得事情不大寻常。
向天笑折起画,“应该是吧。”他把画放回小柜子中,“这一盒的东西,都烧给大夫吧,我想这是他在世上惟一的留念。”
“嗯。”韩琉点头。她知道向大笑有一些事情不愿和她说,不过,她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念头而行。
“我们走了之后,这地方便要空回原来的冷清了。”
向天笑逸出喟叹。
“是埃”韩琉环视着这间房子,曾经,她不把这里当做歇脚的地方,而把这里当做是家。
向天笑收了视线,“我们在这里待了许久,天皓不知道回山上了没有?”
韩琉摇头:“不晓得。”
向天笑突然定晴看她,半晌才道:“天皓对你……你是知道的,你对他有打算了吗?”
韩琉勾了抹笑:“我对他能有什么打算,我是许了人的。”
只是她的婚约许给了一个人,而她的心却是许给另一个人。
这个结已经缠错了,她如何能再负担另一个人的情爱。
向天笑抿唇,他原来是要代替天皓照顾韩琉的,如今所有一切,却不受控制。这复杂虬结的一切,会伤害天皓吗?
天皓是他的弟弟,他父皇的亲骨肉,这世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天皓受了伤害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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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大热难耐。照理说,若有林木遮阴的地方,该是一般人会择的路径。可是“野猪林”中,却少有人烟经过,因为此地乃是“震虎寨”的大本营,所以一般商旅都会避开此地。
不过,今日却有一队商旅打扮的人,从这里经过。车马辘辘地转,倏忽之间,出来一票大汉。“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大汉亮响着声音,眉目之间却不见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