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打虎寨」里烛火通明,歌舞欢愉。
寨子里头所有的人,老老少少二十来口聚在一起,痛快的吃肉喝酒,几个手舞足蹈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啦!啦!啦!」以颠摇的脚步,围着一枝约莫人这么高的人参跳舞。
「好香啊!」胡闹了一阵子之后,虎二凑上前去闻着。「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这么……大的人参。这是参王啊!不用吃,光闻就长生不老了。」
虎大推开他。「你走,换俺闻。」
「俺出的力大,俺也要闻。」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挤上,场面变得混乱。
面色醉红的薛安一吼。「别吵!」众人便静了下来。
薛安站了出来。「这是给皇帝老子吃的参,今天咱们『打虎寨』抢了过来,大伙儿都是『武峰山』的第一英雄。」
薛安竖起了拇指,众人拍手叫好。
薛安一笑,比了手势,要大伙儿安静,她朗声说道:「今天大家轮流做皇帝老子,按排行轮着闻。不过--」她加强声调,拍着自己胸脯。「俺做老大的,最后闻。」
「老大万岁,老大万岁。」下面的人不断叫好。
薛安笑着。「恶……」胃里突然一阵翻搅,不大舒服。她皱起眉头。「俺到外面吐。」她摇了两步,退了出去,又回过头来吩咐着:「你们谁想吐的……恶……给俺到外面吐……别弄脏了这宝贝……」
「是!」他们领命点头。
「好。」薛安露齿憨笑,摇摇晃晃又走了几步。
奶娘跟了上来。「小安,我扶你。」
「谢了。」薛安由奶娘拉着,往外头走。离了嘈杂的人群吸了两口沁冷的空气,她人倒是舒坦了些。
「恶。』「薛安再吐一口,人就清爽多了。
「爽。」她一笑,瞄眼看着奶娘,却见她愁眉不展。「奶娘,怎么了?」
「没事。」奶娘扯出一个笑。
薛安皱眉。「甭骗俺,瞧你这样分明就是有事。」
「我……」奶娘吞吐不语。
薛安搭着她的手。「你是担心吗?」
奶娘叹了口气,点点头,忧愁地望着薛安。
「别怕。」薛安拍胸脯保证。「他们没那能耐,这么快攻上咱山头。等他们打来时--」薛安嘿嘿一笑。「咱们早就溜走了。」
奶娘勉强笑笑,她心里总是不安啊。
「奶娘。」薛安再唤她。「俺盘计过了,卖了这人参,那笔钱可以给大伙儿养老,寨子……寨子就让它散了吧。」
「啊!」奶娘错愕不已,那比当时薛安说要夺下参王,更加教她吃惊。
薛安一笑,淡淡说道:「俺知道大伙儿再受不得惊了。」
「小安,」奶娘眼睛潮润,她知道要下这决定对薛安而言有多难。
「奶娘。」薛安拉着她,盛放出一朵笑。「俺拿你当亲娘看。你心底想什么俺不是不知道。虎二叔他们都老了,他们想过过几年安稳的日子,胆子小了,就小了吧,该退了,又何必硬撑,至少咱们轰轰烈烈干过这一票,往后有人提起咱们『打虎寨』的名号;还是最响的。」
薛安擦了她的眼泪。「做啥哭呢!今天可是大好日子,俺今天最开心,咱们再进去,喝它个一瓮。」
「好。」奶娘拾了眼泪。
薛安豪气大发,搭起她的肩。「走,喝酒去。」
这是大伙最后~回聚在一起快活,她~定要痛饮大醉,她……她开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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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林野处,一支火把忽明忽暗地引路,一群人簌簌地前进。
「是这么走吗?」御前护卫唐从之的剑锋架在「恶虎寨』寨主石大怪的颈上,压低声量问道。
石大怪倒抽一口冷气。「唐爷,小的怎么敢骗你。」
唉!惹上唐从之这么个人物,实在要怪他自己自不量力。道上消息说唐从之不好意,可又说那数百一年的参王价值连城。他挣扎半天,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下山探探,原本打算见苗头不对就要走人的,那知刚好遇到唐从之醒来,将他当作薛安的同伙抓起。石大怪主动供出薛安,并自愿带他们攻上「打虎寨」,他这么做,除了自保之外,当然也是想趁人打劫,捞些好处。
「你最好是没骗我。」唐从之微微用力,在他颈间涌上一条血痕。
「不敢,不敢。」石大怪脸色发白。「唐爷,这一条路子,是从小的寨子通出去的。就是『打虎寨』的人要守,也守不到这儿来。路是绕远了一些,可是您要攻进去的话,一定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哼!哼!到时候基于多年邻居的情谊,他会为薛安收尸的。
唐从之恨声道:「他们的寨子,我是料定了。」这群不知死活的匪类,竟敢劫掠国宝,欺骗戏弄他,他绝不放过!
夜冷霜重,而他的眼眸更寒,腾腾的杀意,令人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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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声不断,「打虎寨」里正热闹。
薛安击掌,跟着众人大声唱和。「打虎寨里好英雄,武峰山上俺称王,一脚踢翻龙王庙,双拳打死山中虎。嘿咻咻!嘿咻咻!嘿咻咻!嘿咻咻……」
「薛安!」左少棠奔冲而入,见到薛安无恙,俊容才略见血色。
「师父。」薛安眼睛~亮,笑嘻嘻地摇晃起身。「你回……回来了。」
左少棠见到这场面,脸色又下沉。「你闯祸了。」
薛安挥手嘟嘴。「别说这……这扫兴的话。」她走了几步,一个踉跄险些不稳,幸好叫左少棠搀住。
「左爷。」虎二举了酒杯。「您也跟我们一起开心嘛。」
「开心?!」左少棠眉头攒结,薛安冲天的酒气,直向他扑来。
「恶。」薛安软靠他,胃又快翻了。「师父……俺想吐。」
左少棠叹一声,将她带了出去。
「吐吧。」他顺过她的背。
薛安低身,哗啦啦地呕出一股子腥臭。「恶!」吐得差不多了,她以袖子擦拭嘴角。「恶……」她干呕,带着呛人的腐味。
味道直冲左少棠脑门,他掩住鼻。「我带你去洗净手脚,你先去休息吧。」
「好。」薛安也累了,扣着左少棠的肩。
左少棠无奈地摇头,一把抱起她,嘴上前念:「好重耶,你喝了多少酒?」
薛安一手拍着鼓胀的肚子。「不晓得,可能两瓮吧。」
「两瓮?!」左少棠拧眉。「真想把你摔在地上,让你变成一摊烂泥算了。」
「俺心情好嘛。」薛安嘟囊。
左少棠瞪她一眼。「那你知不知道,我心情多不好啊。」见了她的房间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脚步。
「别这样……做人要开心嘛……」薛安竟还反过头来劝他。
左少棠懒得理她,开了门,把她安在床上。来回奔着,迅速地帮她弄了盆水。「自个儿清洗吧。」他撂下话,人便急着往外走。
虽然说今夜出事的可能不高,可是他还是得替他们守着,明早非让他们离开山寨不可。
「……」他是要走,却让薛安咿咿呀呀的声音给唤住。
他回到她床边,翻她一眼白眼。「怎么了?」她生事又喝得烂醉、他实在不愿理她了。
「师父,俺想哭。」薛安半醉、半清醒地说。
他才想哭哩,他们闯下的是滔天大祸,他……他怎么替他们收拾啊!左少棠抹了布为她净面。「哭什么?」他随口说道,却发现她眼角湿润。
「怎么了?」他柔声。
她突然翻起来,哇地一声,扑在他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
他任她靠着,温柔地拍着她。
「师父……俺要收了寨子……可寨子收了……俺就没家了……俺心底好难过……」她好难过,却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整个寨子,除了左少棠之外,她不知道还可以跟谁吐露这样的心事。
短短的一句话,却叫他彻头彻尾地了解她的心思。他原先还在怪她鲁莽闯祸,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上,她不但想得多了。单独承受的也多了。
心疼啊!他为她心疼啊!
「师父,你会要俺吗?」她吸吸气,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之前,寨里的人都爱笑他是她的男人,她每次都绷着脸响应他们;可其实她心底当他是可依靠的人,当他是不能取代的人。
她不知道要男人做什么,可若跟着她师父这样的男人,她其实……其实是愿意欢喜的。
「怎么大不要你?」他把她拢靠在怀里。
薛安擦擦眼泪,在他怀里,俏脸飞腾上霞红,「俺怕你怪俺,俺把你骗开,是不想你跟趟俺这浑水,俺心底没拿你当外人看,你不要怪俺。」她一直解释,怕他对她误会。
「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他把她抱得好紧、好紧。
她那句没把他当外人看,让他心窝好暖,好暖,她不是没有养父母,不是没有义妹,可是从来他都觉得那不是他的家。
抱着她。他心头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