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怎么会只有一枝。「啊!」众人目光寻去,才知道另外一枝,就是打伤高壮男子的武器。高壮男子探抓到那枝筷子,顿时跌坐,手不住发抖,脸都变白了!他刚才还笑他被阉过。
若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怕他这辈子没机会为他爹娘生孙子了!
沈寒天筷子高举,蓄势待发。
「我……」高壮男子想说些什么,可两腿瘫软,胯下哗啦地腥出股骚味。
旁人皱眉拧鼻,瞥见沈寒天的脸色,张到口边的话,硬生生吞回。
异味飘散,沈寒天俊眉一凝,黑眸跳动。「你……」
筷子疾发,咻地刺出寒风,从高壮男子身旁划过,不偏不倚射入桌缘,直直没入,筷子尾端剩下一寸,正卡在男子肩头上方。「啊……」男子翻眼厥过。
沈寒天坐下,冷道:「你们警告他,下次说话前想想。」方才气坏,差点要取了他狗命,可看他这般狼狈,不自觉地便想到师姊,若她在,不会要他伤人。
「有什么话,尽管冲着沉某来,若再说些编派诅咒我师姊的话,死!」
他倒上杯酒,酒壶已空。「小二,拿酒来!」
「啊!」小二这才回神。「是!是!是!」他想走路,无奈脚软,另个胆子大的赶紧取了两壶酒来。「酒!酒!」
他们的大师兄,擦去额上的汗。「小二,拿上最好的酒!」镇定地挤出笑容。
「沉大侠若不嫌弃,小人代师弟请罪,请大侠喝上两盅,咱们……」
「不了!」沈寒天打断他。「我与贵派并无交情,不愿攀附;今日恩仇,既已了断,再无往来之理。」径自喝酒,不再搭理其它人的目光。
「好个真情至性的奇男子。」白衣姑娘忍不住细语,不巧让俊秀的男子听到,瞧上她一眼,姑娘脸倏地红了。「二师兄,咱们把三师兄扶起吧!」
「嗯。」莫怪师妹会被吸引,方纔他也是大惊。
抬起高壮男子,他心中直觉自己可笑,以前竟以为能和沈寒天对上手。想到这,他认命地抬起高壮男子,然后埋首清洁桌上地面狼藉的秽物。
这几个人忙着整理,沈寒天只当是没看到般,径自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再来!」才没多久,两壶酒已经见底了。
酒喝得凶,也喝得闷。能叫旁人不咒诅师姊,却难叫阎王不讨人,更难的是,让师姊不再消沉丧气。
他一壶壶灌,不久便醉得酪叮。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周围暗寂,只隐约有团光亮,定睛寻去,焦点逐渐聚成。「大侠,您醒了!」小二的笑脸,照得清晰。
「怎么回事?」沈寒天头还发胀。
「您喝醉了。」今天可瞧过他的本事,没人敢劝他少喝。「在小店睡着了!」
「啥时了?」沈寒天按揉肿胀的太阳穴。
「戌时了!」早过打烊时间,可同样没人有胆叫醒他。
「什么?」沈寒天暴起,小二为他披上的外衣随着滑落。「该死!」他拾起剑,丢下锭银子。「小二哥,这盏灯给我!」撂下小二手上的烛火。小二只觉得手顿空。「啊……」飕地冷风吹过,晃个眼,人便不见了。
沈寒天接过灯,施展轻功,直往山头奔去,口里不住骂道:「该死!」
他路上懊恼,不该喝酒,这么晚才回去铁叫师姊着急,还没到家,远远便叫着师姊,可都快跨到门口,还没听到响应。
踹开大门,厅内满桌菜色,没人动过,显得冷清。
不祥的念头钻迸脑子,他越想越惊,直冲到里头。「师姊!」绿袖房间同样空荡寂寥。
「怎么回事?」心头焦的,他片刻都待不住,提着灯,无头苍蝇地乱撞,忽地,灵光闪过,他旋即转身,没于黝黑的后山--那是师父、师娘的坟地。
*「师姊!」沈寒天果然在墓牌前,发现盏晃摇的灯火,绿袖明明看到他,却刻意往别处闪躲,幸好她的动作虚软无力,沈寒天纵身一跃。「师姊,你……」
到她身旁,才看到苍白的面颊流过两道清泪。「怎么哭了?」搂住她,惊觉她冰冷的体温。「咱们回去!」他放下灯,脱去外衣裹抱住她。
才靠近,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绿袖敛眉。「你喝酒了?」
沈寒天点头。「嗯。」不去看她微肿的双眼。
「你心情不好,是吧?」绿袖本能地揪缩成一团,却没有移动的打算。
难以解释。「咱们回家再说--」他抱紧绿袖。
「不要!」绿袖使劲挣开,不小心拖着沈寒天跌滚。
「小心!」好在他护得好,没让她受伤,沈寒天起身。「师姊,你若恼我,我向你陪罪就是,别这样折腾自己。」教他看了难受。
「我怎么会恼你?」绿袖朝墓碑移去,坐定在旁。「你待我千般好,我点滴心头,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气恼?」黑瞳望进他眸里,绵柔缱绻。
「说什么感激的傻话?」他伸手。「快同我回家吧!你这样待着,会冻坏的。」
没握住他伸来的手。「我不回去!」绿袖像个小女孩似地,埋首窝靠在透寒的墓碑。「我要在这陪爹娘,你自个儿走吧!」
声音飘若游丝,袅如轻烟,鬼气森森,想得是让爹娘来接她。
「你……」看穿她的心思,他索性坐下。「好!我也在这坐,陪你尽尽孝心。
里头两个死的,外面两个活的,这样才不寂寞。」气她竟有寻死的念头。
「寒天……」绿袖嗫嚅,抖颤的唇发成死白。
「你啊!你啊!」沈寒天抿紧唇,突然发疯似地。一件件地脱去衣服。
绿袖瞪大眼。「你这是……」还没及反应,一件温热的衣服已经披了上来。
「你……何苦哪!」他又为她盖上一件,惹得她眼眶湿润,复握住他的手。「别这样,你会冷死的。」
拨开她的手。「不要你管!」鼻头忽冒酸楚。
他猛地甩过头,背着她。「什么管我冷不冷死,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觉。」
越说越是委屈,他为她舍下这许多啊,她竟这样对他。「好你个师姊,好你个绿袖,你可恶、可恶、太可恶!」泪水随着他的吼声爆出。「你有没有良心哪?我这样待你,你居然想死在我面前,你怎么可以叫我看着你消沉,看着你固执,看着你冷,然后还看着你死!」他气得抹去泪水。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他越气,眼泪越不听使唤。「谁说男人不能哭的?」气急,他怒吼。
「没人说男人不能哭。」绿袖捱到他旁边。递条手绢儿给他。「只是你哭了,我心头也跟着难过。」
回头看见她眼湿鼻红,也是哭得狼狈,他心软,反过来为她拭泪。「那你以后都不许惹我!」特意板起脸孔。
「我不是要惹你,就是因为替你想,我才不能这样自私啊!」她收起手绢,头低垂,不敢瞧他。「我在寻你的路上,听说了任蝶衣比武招亲……」
「那又怎样?我就知道,你是听了这事,又见我晚归,才一个人胡恩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绿袖眉头锁紧,心头又犯痛,不自觉地靠向他。
「你怎么了?」沈寒天察觉有异,马上裹紧她。
怕有些话不说就来不及了,绿袖死撑。「我想任天嫁女儿,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武林大会,每五年就有。」先前是她自私,怕孤单死去,才将他留在身边。
「可任蝶衣嫁人,一生才一次……」现在既有机会。她怎么可以埋没他,「你该去争取的,这几个月下来,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够叫我一生受用,虽死……」沉寒夭摀住她的嘴。
她竟以为,只要死了,就再不会牵绊他。
「所以你才会蠢到……」沈寒天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地起伏。「你……你……」他吐出好几口气。「若不是我先前已经哭过了,眼泪库存不够,我就再哭给你看。」是气她,可也心疼她啊!
他极慎重地捧起绿袖容颜,四眸凝睇。「听好!我只说一次!」
脸蓦然发烫,她晶亮的眸愣得老大,逗他莞尔轻吐:「曾经我以为自己对任蝶衣动心,后来才明白,那不是动心,了不起只能算是惊艳。惊艳,影是落在眼底,动心,人是刻在心头,我心头早有了你,再容不下旁人半分。别想把我丢给任蝶衣,你既然占了我的心,就要负责到底。」
绿袖微晒。「你要我负什么责啊?我……」明白他是认真的。
沈寒天截住她的话。「你只要让我照顾就好了。」
「什么照顾,我是拖累你哪!」她又把头垂下。
「什么拖累?我……我真叫你气死!」再度捧起她。「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过咱俩『祸福与共』。」
面对他深邃的眸,她默然,他却追问:「既是祸福相依,那又有谁拖累谁?」
他眼底缠绵。「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照顾别人。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照顾。现在起,你放心地让我来照顾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