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一面敬两人酒,一面端详绿袖。沈寒天的出色,他是早有所闻,可他这师姊到底有何特别处,让战云飞这般看重。
面对他的目光,绿袖只能浅笑,从开头,她便埋首低吃,不言不语,便是不想惹人注目,可战云飞的一席话,叫所有的人都直勾勾地瞧她,瞧得她万般不自在,她只好举杯响应:「绿袖武功低微,不敢居功,搭救令媛这件事,实在都是寒天出力。」让众人将焦点转到寒天身上。
沈寒天也知道绿袖心思,只得开口和任天虚应。「盟主不须挂心,见义勇为本我辈中人应尽责任。」在往常,他会好生应对,可此刻,他实无心多言,一意悬挂方才战云飞的那句话,就怕师姊对他动心。
任天看着沈寒天,目光多透赞许。「听说沉少侠大破『无忌门』,所向披靡,锐不可挡,身手胆识端是非凡。」他见沈寒天资质极好,有心拉拢培植。
沈寒天杯中酒急急喝完。「传言过誉,盟主不必当真。」他悄悄拉了绿袖袖子,想进一步问她,战云飞是不是曾对她做过表示。
「沉少侠实在太客气了!」娇软出声的是蓝采风,她来了好久,巴着见沈寒天,谁知这两天,他躲她似避瘟疫,好不容易才坐在他旁边,怎么能不把握机会吸引他的眼光。「我曾亲见少侠武功,莫说只是踏平一个『无忌门』,就是两个,三个也不成问题!」
绿袖抿嘴窃笑,敢情这蓝姑娘是让恋慕给冲昏头,才有这不长脑的说法,据她所知,能只身踏平两、三个「无忌门」,大概只有神,人是做不到的。
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弄得沈寒天也不知如何应对。
蓝玉风只好佯咳两声,制止蓝采风出丑。
众人皆是极力抑止笑意,只有一人是冷冷开口:「蓝姑娘见过沈少侠武功。」
说话的是少言少语的任蝶衣。
「是啊!」蓝采风得意地娇笑。「沈少侠曾在『蓝月山庄』作客。对了,沉少侠,不知道你未婚妻现在如何?」这话虽问得唐突,可蓝采风心头另有打算。
沈寒天有没有未婚妻,这件事她始终弄不明白。若他有,她这番发问,显得和他交情不同。若他没有,那她往后还怕没机会成为沈夫人。
「未婚妻?!」莫说众人大惊,连沈寒天都是一愣。「喔---」他突然想起绿袖在「蓝月山庄」撒的谎。
「未婚妻!」他忽展笑颜,亲昵地揽上绿袖的肩膀。「这事问我师姊最清楚。」
无视旁人眼光,附上绿袖的耳。「师姊,你可是允过要为我圆谎的,若你没有说辞,我可要……」他把她拥得更近。
想来个顺水推舟,借机指她为未婚妻。
察觉他的念头,绿袖低咒,「寒天!」倏地转头,烫红的嫩颊险些贴上他狡黠的俊脸,睇见他含笑的样,绿袖发狠拧他一把。
「师姊---」俊脸差点扭曲,可他还是挤出笑,覆上她的手。「你和他们说吧!」凝视她的目光,热切多情,希望她明白他的心意。
撇开他的视线,绿袖滑开手,郑重当众宣布:「她死了!」每字清晰有力。
满堂哗然,瞧他们眉来眼去的,绿袖这话分明是假。「怎么会,绿姑娘你那天明明和我家丫环说,沈少侠的未婚妻,如果知道我们待他好,一定很开心,怎地又说她死了?」蓝采风很是看不惯她和沈寒天亲密的举动。
「地下有知,难道就不是知道?」秀眉蹙拢。「寒天未婚妻福薄,没能与他共结连理。」这话不假,她心头闷缩。「蓝姑娘,我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头都晕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寒天吧--」她起身一敛。「我先退下了!」
沈寒天和战云飞刷地站起。「我送你!」两人从左右出手,环圈住她。
绿袖来回看着两人。「你们俩一是主人、一为贵客都不方便离席,我让小翠送我回去就是了!」
那名叫小翠的姑娘,赶快挤了进来。「姑娘叫我啊?」
「嗯。」绿袖搀上她的手,一拐一拐地离去,沈寒天这才转过来,仰头饮光杯里的酒,蓝采风见绿袖走了,主动为沈寒天添满,小心地问:「这沉少侠的未婚妻……」
沈寒天无心搭理,只是喝酒。「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问!」
蓝玉风见状,比了个手势,和满脸委屈的蓝采风换了位置,靠上沈寒天。
「寒天,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沈寒天自言自语,斟上杯酒。「你明知什么谎都可以扯,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真不明白我……」他声音极低,可任蝶衣的目光还是射过来。
沈寒天杯杯灌,坐在他旁边的蓝玉风,只好杯杯劝,不过寒天仍是不停喝着闷酒,直到快吐在蓝玉风身上,才由蓝玉风扶着离开。
「早叫你少喝些嘛--」走到花园里,蓝玉风还是忍不住念他。「我记得你以前酒量不差的,怎么才一盅就醉成这样!」
「因为我是装的。」沈寒天放下搭在蓝玉风肩上的手,翻眼瞧他。
「唉!你这不是整我……」蓝玉风出拳佯击。
沈寒天撂开他的拳。「玉风,是哥儿们帮我个忙,跟你妹说,我有喜欢的人,请她死心吧,我不想伤她,也不愿耽误她。」
「你有喜欢的人了?」蓝玉风瞪大眼。「从没听你说过。」只听过人喜欢他的,没听过他喜欢人的。
沈寒天恍惚地笑起。「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最近……那是……」蓝玉风瞅着他,突然脱口。「任蝶衣姑娘!」
「不是--」沈寒天斜瞥他一眼,看他两眼失神。顺着他直勾勾的目光探去,假山处转出一道倩影。「任姑娘?!」她不知何时来的。
银月淡洒,任蝶衣仍是冷艳不可直视。「蓝少侠,烦请借步,我有话和沉少侠单独谈谈。」任蝶衣袅袅亭亭走来。
「请!」蓝玉风比他妹识趣多,见状抱拳离去,不再多留。
等他走了,任蝶衣才开口:「你装醉先行,是想抢在战云飞之前,去找你师姊吧?!」她冷眼旁观,事事可都是心知肚明。
「任姑娘聪慧过人。」沈寒天并不否认。
任蝶衣勾唇而笑,人都羡她聪明美貌,家世又好,是天之骄女,可这都没用,因为「我是怎样的人,你会关心吗?」追逼沈寒天。
沈寒天双手环胸。「为什么这样说?」
任蝶衣苦苦笑起。「我爹有意将我许给战云飞。」
「啊?!」沈寒天着实一惊,呆了半晌,才抱拳略扬嘴角。「那……恭喜了!」
「没别的话。」任蝶衣冷然的双眸,首次泛出亮光。
沈寒天点头,任蝶衣猛然甩过一耳光。「沈寒天,你真不明白?」清脆响亮,像是对他的控诉。
沈寒天捂上热辣辣的脸颊。「就是明白,才只能这么说,否则对任姑娘便是亏负欺骗了。」朝她深深颔首,转身而走。
「沈寒天!」听任蝶衣叫唤,沈寒天停下脚步。「你听好--」任蝶衣倔强地背对他。「从此之后,我任蝶衣与你再无瓜葛!」
「晓得了。」沈寒天迈步,朝绿袖房里走去。
这头,绿袖才刚让小翠离开,小翠开了房门,便瞧见沈寒天,她对沈寒天福了福,便回去忙自己的了。沈寒天推门而入。
绿袖听到脚步声,从床上坐起。「寒天,是你吗?」这脚步声像是寒天。
「嗯。」沈寒天快步到床头,差点跌撞到椅子脚,乒乒乓乓的。
「小心点,怎么不点起腊烛?」绿袖掀开帐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寒天就着月色点上蜡烛,屋里亮堂许多。「是谁把椅子放在床边?害我跌了跤!」他抱怨着,把椅子挪走。
绿油含笑。「许是小翠忘了放回,别和她计较了。来!我瞧你脚有没有怎样。」
绿袖招呼他到床边坐下,沈寒天一屁股赖着。「没事!」
「你的脸怎么了?」绿袖这才看清楚俊脸上五条印痕,抚上他的脸,她满心不舍。「这是哪家姑娘到此一游的记号,下手真狠。」摸起来还温热呢!
「师姊!」沈寒天突然倾身紧紧搂抱她。「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他靠她极近,彷佛连他快速的心跳,她都可以感受到,撞得她心慌。「嗯。」
她佯装皱眉。「你一身酒气,熏死人了,再不放手,我就让你憋死在这了。」
待沈寒天略放松,她顺势推开他。「你这是和谁学的,抱人抱得死紧……」
倏地住嘴,想起他在破屋里,抱她的那幕。
他们可能又太近了,绿袖揪住棉被,往后略缩。
「我要不抱紧你,怕你跑了!」沈寒天双目灼灼,直锁着她。
绿袖摸摸他的头。「说你小孩就是小孩。我又不能飞天钻地,要跑到哪去?」
「跑到战云飞那里去。」就是怕这事发生,他才急到她房里。
绿袖漏了两拍心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去!去!去!你酒喝多了,到我这儿说醉话了。」她打个哈欠。「我累了,懒得理你。你洗洗澡,也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