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大爷吓得直往桌子底下躲去,荆英飞身,朝桌上一剑劈砍,桌子被分为二,砰地向两边倒去。县太爷还在哆嗦中,顶上忽空。原来是头上的乌纱帽在荆英剑锋转折间,就已经被挑了去。
差役一看情势不对,揪了衣服落荒而逃。福公子想趁乱走避,腰上却让史绛霄的鞭子缠上。史绛霄一抽扬,那福公子圆滚的身子,往空中一抛,划了个弧度后,直直地压在县太爷身上。
“啊!”县太爷闪避不及,痛呼出口。
荆英把乌纱帽丢到县太爷面前,温和地问他:“你要留人头,还是留这顶帽子?”
“兄弟。”史绛霄啧了一声,纵身到他旁边。“真看不出来哪,该下手时,你还比我有魄力。”说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荆英看着她,逸出笑容。“所谓姑息足以养奸,养虎必招后患。因此斩草除根,除恶务尽。眼睛放亮了,查了清楚明白,手就不用软了。”
听他这么说,县太爷和福公子赶紧磕头求饶。“饶命啊,大爷。”他们原以为那女子看来难惹,怎知这貌似温和的男子,才是索命的阎王。一时刻,两人可以说吓得魂飞魄散,心神散乱。
“饶你们的命要做什么呢?”荆英笑问。
两人还没会意过来荆英的意思,只能面面觑。
史绛霄是何等聪敏的女子,她已然可猜出荆英几分心意,笑看着他。“兄弟,不能留他们啊,留着他们只是让这两人为非作歹,鱼肉乡民。”
“不!不!不!”两人赶紧抢呼。“只要大爷肯饶命,我们两人必定痛改前非,往后造桥铺路,放米赈灾,什么坏事也不敢做了。”为了取信荆英,两人还跪下来,将手举起。当着他和史绛霄的面前发誓。
“是这样吗?”荆英沉吟,忽然屈膝一蹲。“看好了。”
“看什么呢?”两人害怕地看着荆英的面孔。
荆英一笑,比着他的脸。“看好我这张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看来温和无害。
两人勉强拉了笑容。“大爷,这是要做什么呢?”
荆英沉声。“若不遵照你们的誓言而行,你们俩死前见到的,就会是我这张脸。”他是在威胁他们,他随时会去要了两人的命。
两人背脊一凉,打了个冷颤。
“借我。”史绛霄一旁看了有趣,借了荆英的剑,以冰冽的剑锋,轻轻碰过两人的脖子,吓得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史绛霄忽然端正容色。“听好,你们俩的脑袋都只是暂寄在脖子上头的。要让我再听到你们仗势欺人的事情……”剑锋一深,两人的脖子立刻流出湿粘浓稠的鲜血。
荆英脸色略变,看着史终霄。他知道史绛霄必有她的分寸,不过,同时也意识到史绛霄是个爱恨分明、言出必行的人。她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豪气,同样也隐了股戾气,倘若有一天真恼怒了她,她才绝对是个不手软的人。
史绛霄收剑,在两人的衣服上抹去剑上的血痕,将剑匿回荆英的剑鞘中。
荆英站了起来,冷冷一声。“滚!”
两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一旁的阿绣面色还残着几分惧怕,不停地磕头,连声向两人称谢。“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荆英搀起她。“回去吧,你娘在等你呢!我相信经过这番教训,他们绝对不敢为难你了。”
“谢谢。”阿绣点了头之后,快步朝回家的路奔去。
史绛霄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了视线,朝荆英看去。
荆英不发一语,似是溺在沉思之中。
史线霄轻轻叫他。“想什么?”
荆英回神,对她一笑。“我今天终于知道冲动和惹是生非,是怎么回事了。”今天的举动,他并不是全然任凭义气而为,不过已经比寻常的他要冲动许多了。
史绛霄露笑。“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说的。这一时刻着实痛快,不过下一刻就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了。”荆英勾了抹笑,坦承以对。
史绛霄面上一黯。虽然她素好交友,可是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就是冲动惹事,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于今为了避免他受罚,她才强拉着他下山,却反而叫他跟她生事,她仔细想想,这样对荆英并无好处。
她扯了抹笑说道:“你也该回去了,跟着我难保不会出事。”
没想到荆英笑笑地回她。“我不回去。”
史绛霄连忙说:“别闹了。我胸口的气一冲上来,很容易惹事的,到时候会拖累兄弟你的。”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离开。”荆英拍拍她的头。“我在你身边拉着,你惹的还是小事,我不在你身边,你惹的可能就是大事了。”这便是他,永远都将旁人放在自己之前。
史绛霄虽是感动于他的心意,却嘟起嘴。“我自惹我的事,你自回你的‘武当山’就是了。”
荆英轻笑。“是谁惹了事,害我难回‘武当山’呢?”
史绛霄让他的话堵得哑口,瞪大眼瞧他。“你……”
荆英展了枚安抚她的笑。“我决定好了。送你回南京,要不然,我不能放心地回山上。”他其实不是怪她惹事,而是不放心她惹事,为她自己找了麻烦。
听他主动开口要陪她回到南京,史绛霄心中暗自欢喜,可是他这话说的有些突然,她又怕——“这可是你一时冲动才说的?”
荆英耸肩。“就算是,那又如何呢?”说真的,她处事冲动而明快,打乱了他处理事情的步调,可是——“都不冲动,人生哪来惊喜呢?”
脱口说出这话之后,荆英才赫然察觉,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受她的影响了。这话应该出自史绛霄口中,而非他的口中啊。
史绛霄也是微愕,半晌后,放开了一朵灿烂的笑。
第四章
三天后,小桥头,史绛霄紧抓着栏杆,眼睁睁地瞧着日落西山,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死了。”她一甩头,对上眉头深锁的荆英,反而展开一笑。“罢了。”
这三天来,他们问遍城内的商家,没人知道那卖酒的老者是何来历,喜好何物,有何亲戚。他们唯一得到的线索,便是人称那老者为“痴酒老翁”。因此,两人纵使有心,也是无从下手。
荆英看着她,勉强扯了抹笑。
史绛霄搂搭住他的肩。“喝不到那人的酒,又如何呢?”
听她这么说,荆英脑中闪过一线灵光,偏偏在那一闪即逝中,他又还来不及抓住。为此,他眉心再锁。
史绦霄心疼地看他,将头侧埋入他的颈窝。“算了,见你这样疲累,就是真让我喝到他的酒,我也不能开心的。”
“对了!”荆英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他一喜,顺势将她抱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史绛霄蓦地让他抱住,心头猛然朝胸口一撞。那一时,她竟不在乎荆英知道了什么。
老者曾要她拿他所珍爱的东西来换酒,于今,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她心中有个他,是不可让渡、不可交换的。
荆英见她没有反应,才要问她时,赫然发现自己竟将她抱在怀中。他神色一赧,赶紧将她放开。“失礼了。”
史绛霄怨怪地瞅了他一眼。“谁还跟你谈什么礼啊?”她的心,他不能明白吗?
荆英略显尴尬地闪避她的目光。她的心,他何尝能不明白,只是他有他的处境、有他背负的期许啊!
见荆英无言,史绛霄只得自己扯了抹笑。“你刚刚不是嚷喊着知道吗?你想到什么吗?”
荆英展开笑容。“我知道拿什么换老丈的酒了。”
“什么东西?”史绛霄一笑。
荆英神采飞扬。“以欢易酒。”他为何要和老丈求酒,为的是要博得史绛霄欢颜。史绛霄为何要饮酒,为的是求一个欢畅。
史绛霄顿时醒悟,大喝一声。“我懂了!”
荆英的话,对她而言无异是当头棒喝。“饮酒之人,贪的不是酒,而是欢啊!”
“没错,正是此意。”荆英展笑。“那你觉得如何饮,才是欢畅呢?”
史绛霄一笑。“与风月对酌,同知交相饮。”
“好一句与风月对酌,同知交相饮。”荆英笑道,心中已有一念浮现。
史绛霄与他相望,脑里已有一计生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史绛霄一笑,伸出手掌。荆英展颜,拍手与她相击,清脆的响声中,两手牢牢地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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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幕披垂,月挂星落。
史绛霄驾着马车,就着月色夜奔。
马车内一人探头,正是那“痴酒老翁”,他抱紧手中的一坛酒,神色不悦地说道:“你半夜把我挖了起来,最好要能给我个交代。”
“当然了。”史绛霄扬鞭抽马
“痴酒老翁”颠了一下,眉心高揪了起来。墓地,他隐隐听到铮铮的琴声传人,他侧耳细听,眉心因而舒缓。“剑胆琴心,弹琴的人,必是多情剑客。”他忍不住称赞。
“说的好啊。”史绛霄回眸,盈盈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