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英看情势不对,先行对“玉虚真人”擎拳作揖。“玉虚师父,这位女施主是史绛霄姑娘,上次她结拜兄弟‘颠倒和尚’与我们略有摩擦,致生误会,于今小徒正在排解中,不敢劳动玉虚师父出手。”
“玉虚真人”挥手让他退下。“荆英,‘颠倒和尚’的事情我有印象,那不是误会,我自己处理就是。”
“好。”史绛霄抢在荆英之前说话。“你倒是一个干脆的人,我也不与你啰嗦。上次我七哥来,推倒你一棵树,那银子我赔;不过,我七哥遭你派人一顿打,你怎么赔我?”
“玉虚真人”观了她一眼。“无理取闹。原来你就是‘江湖九(酒)怪’中排行第九的史绛霄。哼,像你这样凭仗家中有钱,不好好找个人家嫁了,到处惹是生非的姑娘家,最需要教训了。”
“可恶的老道。”史绛霄最恨人家这样说她,一听他这样说,怒不可遏,飞身出手,便是一击。
“玉虚真人”手上一柄拂尘,猛烈生风,那威力丝毫不逊史绛霄长鞭在手。
史绛霄气他不过,卷起旁边的盆景,朝他击去。
“砰”地好几声,她连摔了数个盆景,弄得“玉虚真人”大为光火,一甩拂尘,欺身向她刮去,那强劲的力道,竟硬生生地划开史绛霄的袖子。
史绛霄的袖子狼狈地半挂在手上,刮开之处,虽无伤痕,却是疼痛异常。史绛霄这才领略到“玉虚真人”的本领。
荆英在旁见了着急,高声喊道:“玉虚师父,还请手下留情。”
“玉虚真人”看着她芙蓉面紧咬编贝齿的模样,目光异常炯亮,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只要她肯道歉,我这就放了她。”
史绛霄冷笑。“你武当仗势欺人才要道歉吧。”
“冥顽不灵,看我怎么收拾你。”“玉虚真人”再现绝技,一步步追打着史绛霄,而史绛霄紧咬着牙,连个疼字都不愿喊出。
旁边那些徒儿一个个地皱紧眉头,史绛霄那受疼的样子,谁见了都会不舍。只是他们虽觉得“玉虚真人”下手委实过狠了,也不敢出声惹恼他。
“还不认错。”“玉虚真人”显然已经打红了眼,下手又是重招。
他的出手疾过闪电,猛如霹雳,史绛霄心知躲闪不过,惊恐的意念才动,身体就让人整个抱护住。
原来是荆英硬生生地为她吃下这一击,他的背部犹被烧烙一道,面上还强自转出一抹笑。“早说,要你走了。”他抱住了史绛霄,小小声地在她耳朵说。
史绛霄眉头一拧,她宁可那拂尘是狠狠抽在她身上,也好过打到荆英。
“玉虚真人”先是一愣,尔后大喝。“荆英,男女授受不亲,你还不快放开她。”
“是。”荆英这才意识到史绛霄这样贴近,赶紧放开史绛霄。
“孽徒。”“玉虚真人”愤怒地握紧拂尘指着荆英。
“玉虚师父,小徒知错,自愿受罚。”荆英当着众人面前,向“玉虚真人”跪下,诚恳地望着他。“不过,史姑娘毕竟不是我武当门下之人,纵使她错在挑衅、错在鲁莽,也已经让师父教训过了,还请师父放过她吧。”
他言语之间不但顾守史绛霄安危,还处处周全“玉虎真人”面子。
“玉虚真人”面上稍软,不过当他一对上史绛霄忿懑不屑的眼光时,心里再恼,沉声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关进后山石洞中,三餐不准给她,直到她悔改为止。”
“玉虚师父……”荆英再度开口为史绛霄求情。
“你别想再为她说话了。”“玉虚真人”一口回绝了他的话。“你再求情,我就治你一条勾结妖女之罪。眼下你给我跪好,好好反省。”
其他人看“玉虚真人”火气正大,面面相觑,深怕受无妄之灾,只得噤口不语。荆英知道劝说无用,端凝眉眼,沉默地受罚。
史绛霄一旁看不过眼,实在很想出口骂这老道,又怕再次连累荆英,只得咬牙吞忍下。
“武当派”极重戒律,其他的人明知道这种做法,可能会引来争议,还是只得执行。他们走到史绛霄身边,比了个手势。“史姑娘,请吧。”不用绳索捆绑,算是他们对她唯一的体贴了。
“哼!”史绛霄一步步地昂走,心头却还是气那老道不过。走了两步,她忽地停下来一笑。“可惜啊,泱泱武当,竟不能以德服人,难怪名声总是不若少林。”淡淡的语气,却狠狠地刺了“玉虚道人”一下。
武当和少林向来都有争夺武林第一的心结,那“玉虚道人”一听这话,面色胀红,腾到史绛霄面前,握紧了拳头。他很想再教训史绛霄,可是此时出手,就正应了她那句“不能以德服人”了。
史绛霄看他脸上的红色都快爆开了,得意地逸出笑容,带着奚落的眸光看着他。“道长,还请借过,我要到后山石洞了。”
若不是看“玉虚真人”面色沉重,其他的人就要压不住笑声了。
“哼!”“玉虚真人”哼了一声之后,纵身掠开。
其他人瞧着史绛霄,低低地笑出。说真的,这场打斗下来,他们不但受她美貌吸引,更为她的义气胆识折服。
史绛霄睇看他们笑了,转过头去,望着荆英。
荆英与她相看,无奈地摇头后,终还是展笑。
史绛霄一收到他的笑容,乍绽笑靥,明妍如春,灿烂似火。一霎时,四下都显得暗淡。刹那中,荆英的眼里只有……只有她满放的笑。
oo
星月黯淡,史绛霄环住一身孤冷,透过铁栏,睁睁地望着洞外。她咽了下口水,从早上的打斗至今,她只饮了一点水。于今,饿到半夜,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没了,只剩一种困乏。春寒料峭,夜风吹来,更添倦累。
她吁叹一声,脑里散不去昏乱的思绪。嗡嗡作响的脑中,杂了她七哥的一句话——合该是她的因缘就在武当。而她的身上除了酸疼之外,还残着荆英当时奋不顾身一抱的感觉。
“哎呀!”觉察自己这样纷乱的心事,她埋头啧了一声。
“怎么了?”栏外蓦地响起温暖的探问。
史绦霄霍地抬头,对上了荆英含笑的俊容。“好兄弟。”她开心一唤。“我还在想,那老道有没有为难你?”
“你放心,玉虚师父已经原谅我了。”荆英手持竹篮,开了铁门,低矮着身子钻进洞内。他在她旁边坐下,从竹篮中拿出一碗饭、一碟菜。“都是些冷掉的斋饭,你就委屈些吧。”把筷子递给了她。
史绛霄举着,悄悄皱起眉来,被“玉虚真人”打过的地方疼得她连举手都难。
“手疼了是吗?”荆英很快就察觉她为何凝眉,拿过她的筷子,轻轻撩卷起袖子。初时,伤处还没显出,于今都浮成狞丑的瘀乌,霸占了她工藕似的手臂。荆英揪起眉,而后对她一笑。“放心,我自小也是常挨玉虚师父的打,因此独门秘方比谁都多。我这里有一瓶药,一擦便能见效。”
想到他常常挨揍,史绛霄忿声说道:“你那玉虚师父,真是有病,这样折腾你。”
荆英一笑,拿出药来,温和的俊容,没有半分的不满。“玉虚师父也是恨铁不成钢,才会下了重手。”
他手上的药瓶碧绿剔透,是用上好的玉做成的,盖子一掀开,便可闹到一股绵柔的香气。
史绛霄看着他手上的药。“听说你出身名门,看你用的东西,倒是不俗。”
“那是芙妹千方百计为我弄来的。”荆英笑笑,将药瓶递给她。
史绛霄听他这么说,一时心里不知怎么生了排斥,竟是不想要接下药瓶。
“怎么了?”荆英望着她笑。“是手太疼了,不好涂药吗?”
“嗯。”史绛霄仓皇地点头。
荆英忖了半晌。“若你不介意,由我帮你上药好吗?”他是个君子之人,向来谨守男女分际。只是他并不过迂,若有需要,他还是会出手相助。
“好啊!”史绛霄扯了抹笑,把手放在他的面前。
荆英轻拉起史绛霄的手腕,为她涂上一层药,细细推开。开始按揉的时候,刺痛得不得了,史绛霄微微皱起眉来,荆英柔声呵护。“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他抬头,深邃的眼眸要去承纳她的苦疼。
被他一望,她的心竟怦怦怦地跳着。黑暗的洞中,他的眼眸是唯一的星子。
“现在比较不痛了吧。”荆英噙笑再问。
“唉。”史绛霄胡乱应答,躲开他的目光,沉定下慌乱的心跳。慢慢地,她可以感觉到药力绵入肌理,手臂的酸痛,神奇地消褪。她抬头,想和他称谢,可一看到他为她埋首专注的模样,到了舌尖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下。
她莫名生了个念头,想要拉长这样的时光,于是设法与他谈话。“你那芙妹的药,真是好用。我记得她好像姓云……对了,我曾听人说过,江南有两大家族,一是你荆家,二是她云家。你们两家不只在武林中颇有威望,更是联手吃下江南的织造事业,两家交情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