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郎沉声。“据说,琦神的泪汇成了这座水潭,负伤而死的烨神和涑神的身躯皆化成山壁,守护着琦神。山壁泪泪流出的热水,则是烨神的泪水,与炽烈的情意。有一种说法,说烨神的魂魄,四处追寻着琦神,当两人在人间重逢之后,这座水池才会干枯。”
玄冰雁敛眉。“什么怨灵不散的故事嘛。”这故事大悲、太烈,听得她胸口发闷。
她缩起泡在水池的脚,几分嗤笑赤炎郎。“这种故事你也相信?”
“我相信。”
赤炎郎沉哑的声音,传入玄冰雁的耳中,她心头一荡。
“我相信,烨神会生生世世追随琦神,直到唤回她的爱为止。烨神的世界只有琦神,有了琦神,他才有了世界。”
这故事是赤炎郎小的时候听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过这故事之后,便一直坚持这样的想法。
见到她时,他便觉得,她是他命定中合该出现的女子。
玄冰雁蓦地抬头盼他。他的说法好孤独、好寂寞、好让人心疼。
他琥珀的瞳眸,骄傲、炽烈、霸道、蛮横、深情、执拗……原来,原来都是寂寞。原来,原来只是寂寞。
赤炎郎问她:“若你是琦神会原谅烨神吗?”
玄冰雁抿嘴,沉沉地望着他,望着这一池渺茫。
赤炎郎以眼神追问。
不管是未可知的前世或是今生,他的爱,对她,都是罪孽,都是血恨。她也许永不原谅,永不释怀。
玄冰雁一叹。“你说,能原谅吗?如果爱上一个该恨的人,我怕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知道她的话,比刀刃更尖锐,比寒风更刺骨,可是她还是让话出口了。
赤炎郎受伤的眼眸一合,他骄傲地闭上。再温热的池水,都暖不了他的胸口;也许再多的努力,也救赎不了他的。
玄冰雁悠悠地问他:“如果我永远都不原谅你,你还执意要爱吗?”
赤炎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后,将视线投往氤氲迷蒙的水面。“如果我能不爱……如果我能不爱……”他轻轻地重复这句话。
他的爱,最大的悲哀在于没有如果。
池面波动,他抬头,竟见她涉水莲浮而出。一轮银盘下,她满肩月华,罗衫已解,仅余一件肚兜贴身。
他痴茫地紧瞅着她。她的眉目端凝,姿态绝美,晶润的肤色,与水光一同,与月色一融,俱是惑人神魂。
“就一个晚上吧。”她轻声说道,嫣然而笑,一手反攀上他的肩头。“今夜,你我不记前世,不问来生;不顾以往,不求未来。只这么一时一刻,还你的情,偿你的意。”
不报紫云君的仇,她不安;不还赤炎郎的情,她不忍。
于是她以飞蛾的姿态,向他赤焰的情意扑去。
她的一席话,叫他几乎是震撼了。赤炎郎唤她:“雁儿。”不能控制的声音,颤动。
“别叫我的名字。”她以手指点在他的唇上。“此刻,我们都没有名字。”也不能有名字。
他握住她的指尖亲吻,近似虔诚的膜拜。
他明白,这一刻没有炉火焚身的神人,没有哀伤欲绝的传说,没有叱咤威风的君主,没有报仇雪恨的红颜。
有的只有浮世中,一对为情爱所缠的男女。
“让我爱你吧。”他粗嘎地低语,寻到她滟红诱人的唇瓣,以缠绵的方式攫掠,而她开始生涩的回应。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的激情回应。
他不能自已地在狂喜中与她纠缠,翻动挑惹她的情潮。
“嗯……”她轻逸呢喃,溺沉在眩迷之中。
那催情的软语,让他喉头紧缩。不愿在水中仓促地占了她,他抑下冲动,将她抱起,放在岸上。
他要好好看着,看着她每寸每分的美好。
如流泉般的黑发技散在诱人的绯红玉肌上。她的眼波迷离,还溺陷在方才的销魂中。冷风吹不凉她的身子,娇躯不断发烫,一似要融化在他炽热的眸光里。
他从她的颈后开始贪恋啮吮,她喘息加快,依着本能攀着他。不知何时,他勾褪她的亵衣,缠烈的爱抚,灼炙她每一寸的丰润与敏感。
“嗯……”她几乎要瘫软在激越的欲望之中,直到她身下的软柔,为他的硬挺所抵时,她才霍然从意乱情迷中惊醒。
他嘎声。“不会弄痛你的。”以亲呢的方式,解下她的裤头。
“不行……”猛然惊觉到将发生的事情,她急急地挡住他的手。“不行!”她几乎是失声叫出。
他愣住,呆愕地望着她。
“不行,万一怀孕了怎么办?”她一双美目几乎要出水。“我无法原谅自己怀了你的孩子。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下手杀他了,已经没有办法了……”她喃念,低声啜泣。
在她轻颤的肩膀中,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罪这样重,与她,就是一夜,也是奢望。“别哭了。”他轻轻吻舐她的泪,泪的成混在唇间化成苦,那苦,两人都得尝。
他抱起她,她微微颤抖。他涩然安抚。“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冷风吹来,方才两人身上的缠热,到现在都凝成一滴滴的冰凉,像泪。
“会冷了。”他把她抱到她的衣服旁边,放她下来,轻轻地为她披好。“穿上,才不会着凉。”
蓦然间,他的声音暖得让她酸鼻。
是她背叛了她之前的应许。
他低身捡起他衣服,原来昂藏的背影,在这时显得寂寥。他随意穿上,湿冷的感觉透刺着肌肤。
他一笑。这样刚好,可以冷却他一直以来的痴心妄想。
他起身迈步离开。
她一直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在视线中模糊,胸口隐隐作疼。突然,她跑了上去。
他听到碎步的声音,直觉地回身,刚好与她扑抱满怀。
她环住他的腰际,他的身子霎时僵硬。“抱我。”她埋在他的胸口。“抱紧我,就这一夜了。”就这一夜了!他勾唇一笑,把她揽紧在自己的怀间。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身上是湿的,冷的,也是暖的,热的。
第八章
隔日,他们两人离开“恋人湖”。继续朝着东方的部落前进。那天晚上,他们没赶上宿头,车队人马停在林间休息。深夜,一人骑着快马,往他们生起的火堆奔来。护守的侍卫立刻搭弓拉箭,进人应变状态。
喝的一声,那人勒马停下。
赤炎郎听到声响,也不吵起玄冰雁,径自从车帘观了一眼,敏捷悄然地翻身下车。
“王上。”侍卫长随即护到他身边。“是驿站派来的人,来送密函的。”
那人一身官服,显然是“赤焰国”的官员。
“怎么了?”赤炎郎低问。
“王上。”那人跪下呈上一封密函。“请过目。”
赤炎郎打开密函,仔细看着,眉峰渐高。一会儿后,他将密函放在火中烧掉。把那人招到身边,低声吩咐着:“……”
那人领命之后,恭敬地行礼。“是。”旋即快速地骑马离开。
见他远去,赤炎郎才收回神思,步回车内。他掀开车带,便见玄冰雁半坐着,直瞅着他。“有什么事情吗?”玄冰雁门。
赤炎郎一笑。“我想,你应该猜得到的。”往她身边过去。
玄冰雁转动思虑,眉头霍地舒开。“他逃离了,对吧?”她所指的“他”,乃是独孤影。照她猜想,他应该逃回“紫霄国”了。没想到,她没在里头照应,他竟然也能逃出。看来,孤的本事,比她所想还大。
“没错。”赤炎郎也不瞒她,反而问道:“你猜我会怎么做呢?”
玄冰雁与他对视。“我猜,你会通令你在‘紫霄国’的爪牙,不论死活,全力擒拿。然后佯做无事,继续参加东方请部落的祭天大典。”玄冰雁忽尔勾唇。“有件事情,我倒是想不明白,‘赤焰国’守备森严,孤是怎么逃出去的呢?是有人帮他吗?若有人帮他的话,那人是什么打算呢?”
玄冰雁自然知道,不管独孤影是怎么逃出去的,凌府都脱不了干系。这干系或深或浅,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可她偏要存心不良,加深赤炎郎心头的疑惧,以及他和凌飞之间的嫌隙。
她这么做,主要算计的不是赤炎郎,而是凌飞。赤炎郎动作一大,凌飞必感自危。然后,他就骑虎难下了。
赤炎郎看着她复杂深沉的美目,忽然笑了。“雁儿,不管是做我的爱人,还是我的敌人,你都是最好的。”他轻抚着她的下颏。
想把一头美丽的虎驯养在身边,是得冒着鲜血淋漓的危险,他已经逐渐嗅到这样的腥味了。
“你内心,真一点也不怕?”玄冰雁轻扣住他的手。“看样子,你是还没遇过挫折了。”
“我所爱的雁儿,你错了。”赤炎郎展颜露笑。“我这辈子,不是没遇过挫折,而是从没让挫折打败过。”
他笑得自信满满,他笑得飞扬跋扈。那神情,不得不叫人从心底折服。就是玄冰雁也让这样的他所勾摄。
他是这样自信啊!莫怪乎,连孤独的时候,也还如此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