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已经吃的肥胖油腻,一脸憨傻。绫罗绸缎穿在他身上,显不出贵派,只是更形粗鄙。「怎么会是这样?」他呆呆地望着。
好半天,才冲着风家两个姑娘傻笑。「风乔妹妹、清舞妹妹你们两个好吗?」
「还好。」风清舞怯怯地应了声,便躲在柴守尘背后。
风乔翻眼吹气。「好--没看到你商添财就好。」她看了商添财就更胃,她爹爹怎么还说这人憨傻有福气,嫁了他也不算差。
两姑娘的反应和商添财预期的全不相同,他搔搔脑勺,问着旁边的一个面相猥琐的男子。「总管,不是说,我们赶来的时候,正好可以解了她们的围吗?」
商添财说话也不知控制音量大小,教风乔一听,凤眼瞪亮。
总管赶紧暗示他噤声,细小的眼瞥向几名大汉,交换眼神。
看这样,风乔心头也猜得出怎么回事,必然是商添财指使了这几个外地人来闹事,他自己再赶来扮演「英雄救美」。
敛藏怒意,风乔一笑。「商公子,都是这几个人的错。」她对着一个大汉狠狠地揣上一脚。
见她如此,日天俊眉微皱,他心地宽厚,不愿风乔与人结恶。
风乔插起腰。「他们啊,就一点小本事,那是『阎王拍桌』--吓唬小鬼用的。到客栈闹事,没两三下就让人打倒了,才害得您辛苦赶来,却逞不到威风。」
商添财反应不过来,还跟着愤愤不平地赐了地上一名大汉:「没用啊,你们。」
「嘻!」一直到旁人爆出笑声,他才发现好象有点不对。
总管挨到他身边低声提醒。「公子,您这样不是承认人是我们找来闹的。」
商添财胖脸胀红。「对喔。」他从小就是这样,这风乔古灵精怪,只要她挖了个洞,他就会傻傻地跳下去。
商添财带来的人马中,落出一声轻叹,一名白眉老者从其中走了出来。
「大伯!」看到他,风乔和风清舞惊讶地面面相觑。
老人是风家家族中重要的长者,专门管家族共通的财产,平素不大和风乔她们往来。上次为了办风云亭的丧事,还和风乔吵过,至此再不愿意踏足风林客栈。
风乔柳眉高拢,一时弄不清大伯怎么会和商家人一起出现。
这大伯其实还是为「风林客栈」而来。他全心盼着风家两姐妹快些出嫁,好让他可以顺理成章为他们「管理」客栈的产业。所以他同商家的总管说好,要他们派人来闹客栈,一来让商添财显显「英雄救美」的威风;二来他从旁敲锣打鼓,要他们两姐妹收了客栈。
谁知道,一切都乱了调。商添财还呆头呆脑地承认自己做的蠢事。看样子,商添财的事情只好先放一边,他既然来一趟了话还是得说。
「咳!咳!」他威严地咳了两声。「我说两位贤侄女,这客栈人来人往、龙蛇混杂。是招祸处、是非地。你们俩只是姑娘家,这许多事情是处理不来的,今天要不是……」他停了一下,因为原来的说辞是「要不是商公子」,不过现在得改口了。「要不是有人替你们出头,那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闻言,风乔冷笑。这大伯为何而来,又怎么会和商家人一道,她多少有底了。
不过,商添财简单的头脑,只想着有人抢先解围了。才害得他没机会在风家两姑娘面前表现。
商添财瞪上柴守尘。「就是你把他们打倒的喔。」那个性柴的,他从小就看他不顺眼,每次都把风家两个姐妹骗在身边。他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个寡妇的儿子,竟然敢和他抢风家两姐妹--不对,前两年他娘也死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没有家业的孤儿,哪一点比得上他。
柴守尘持剑环胸,与商添时冷冷对上。「我也希望是我。」
商添财两道短眉交接。「不是你喔?」
连他旁边的老者也皱起眉头,看着地上被撂倒的大汉--这「蒲柳城」除了柴守尘之外,还有哪个人物有这本事打倒这些人哪?
「不用猜了。」风乔俏笑,拉着日天。「是他打倒的。」
「他?!」所有人的目光聚向日天。日天体格虽然精壮,可俊客委实过于祥和温雅,很难让人想象他身负绝艺。
「不好意思。」他赧然扯笑。「正是在下。」
「他是日天。」风乔得意的昂首,凤眼滴溜溜地巧转。「大伯,这客栈是招祸处、是非地,可也是卧虎处、藏龙地。我这边就有这么个人。」素手不自觉地勾着日天。「他是『风林客栈特聘保镳、打手兼打杂老大,头号英雄第一人物』是也。有他在,客栈的事情就不劳大伯费心了。」伯天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很安心、很舒服哪!
听风乔这般说他,害得他俊容浮上腼腆暗红。
柴守尘目光定锁着风乔勾上日天的手,面色难看。
「但不知阁下是哪里来的?」风家大伯不怀好意地盯着日天。
日天俊眉微拢,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才好。
风乔晓得他不爱论及身世之事,随即抢道:「他是天上掉下的,我捡来的宝。」她没说谎,她心头就是这么认定日天的。
日天微怔,一股暖流窜上心头,因为她解围的言语,因为她温馨的认定。
半晌,他眸光对上风乔,风乔正咧了个饱满的笑靥,他心头感动,可只会回以温浅的笑容。
老者低咒。「成何体统!」这两个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下眉来眼去。
脸色难看的不只是他,还有商添财和柴守尘。
「贤侄女,你涉世未深,要知人心险恶,平白无故,收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将来是要吃亏的。」好歹他是风家长者,不能由着风乔胡闹,闹出丑事他们可不愿陪着丢脸。
「这点大伯不用担心。」风乔环胸,根本没把他的话故在耳中,这人假仁假义,心存不轨,她最是看不惯了。「这世道混乱,有人虽是来历不明,可陌路搭救,雪中送炭;有人虽是攀亲带戚,可相熟相害,落井下石。」凤眼一扫,正对上老者胀红的脸。
「风乔!你……」老者指着风乔,手微微发抖。「你大逆不道,你下贱无耻,将来你……」
只为他不愿多言的身世,他们竟这样指控她--日天俊眉锁皱,他为风乔不平;可另一方面……心也为她揪缩。他不能不为她说话。「老伯,您误会风姑娘了。」
「日天,你不用同他说。」风乔换转了个笑容。「大伯,您别生气,您年岁有了,得好好保重,否则怕您看不到我风乔有报应的一天。」
「妹妹……」风清舞都快晕了。
「小妹!」柴守尘薄怒。「你怎么这样同长辈说话?」
「风乔!」老者脸色刷白。「你要淫要荡,将来是生是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别拖累你姐姐……别拖累旁人。」撂下话,他气得拂袖转身。
「我风乔做事向来一人担待。」凤乔柳眉傲扬,冷看他离去。
日天纵身欲追出去。「不用追了。」风乔唤住日天。「我仰俯无愧,顶天立地,何必同他多做解释,有些人是不值得我浪费唇舌的。」
日天轻喟。「你既然知道,又何苦与他唇枪舌战。彼刀我剑,彼来我往,最后遍体鳞伤,两败俱伤值得吗?」她这样倔强,这样受伤,他看了难受。
风乔站得硬挺。「两败俱伤,玉石俱焚,那也强过我独自饮泣伤神。」她好强,不肯向人低头。
湛清的眼眸端凝住风乔,他悠悠低道:「何不百花丛过,半点未沾。」不管旁人怎么说,他望她不盈心,不挂怀,听过了就丢,丢了就忘,不要伤人伤已。
这是佛家智能。众人见她俗气,可他信她灵性,能解禅意,才对她低说。
她望着他,一向飞扬跳脱的凤眼,掠过轻郁。她叹,为他。「你果然不是这五浊恶世的人。」他说话道佛语、论禅机。与她这个在红尘打滚的人,相距好运。惊察两人的不同,让她蓦地失落,好象失却了一种踏实、一种暖温。
「哎呀!」商添财猛抓脑勺。「什么花呀!什么浊啊!我听不懂啦!反正风乔妹妹,我喜欢你啦。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都要娶你。你跟清舞妹妹就把这间客栈收了,我来照顾你们两个的生活。」
风乔翻眼,商添财胡言乱语打散了她的心绪,叫她心头起了一把火。「谁要你照顾?我有手有脚的,你不来闹我,我过得开开心心的,要你照顾?!」
「哪--」风乔手一翻。「银子拿来?」
一旁的总管鄙笑。「不要我们少爷照顾,还要跟我们少爷拿钱。」
风乔冷冷瞧他,那表情明摆着当那总管是白痴。「他派人砸我的店,不用赔我啊?」横扫商添财。「该赔多少,你自己凭良心?」
「喔。」商添财赶紧从怀里掏出银两,双手奉上。「够不够啊?」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