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我甘心;承受的,我愿意,苦……我愿受。」柴守尘旋身遁远。
他等待,他痴苦,因为一份相信,相信曾经的贴近,是温暖而真实的;相信十几年的情感,不是虚幻的。
忽地,嘤嘤的啜泣声叫寒凉的秋风吹送到屋内。
那断人心绪的悲鸣,风乔再熟悉不过了。「姐姐。」她急急抹去眼泪,冲到门边,推开门板,风清舞蜷曲在角落,双手掩面,不断颤抖。
「姐姐。」风乔蹲低身子,轻轻揽抚住她。
「妹妹。」风清舞攀住她,泪珠崩落。「柴大哥……是你……的了……」
方纔她在外面,听到他们的对话,身子软在地上,忍不住掉泪,只是她强力掩住,不敢让哭声走泄。
「姐姐,柴大哥是他自己的,不是谁的;我让不出去,你却不该放弃他。」她打小看他们,合该是对璧人的。
「不可能的……」风清舞明白柴守尘的心性。
「姐姐,你想过,咱们有一天会无家可居吗?」曾经「蒲柳城」有一半是她们风家的,「你又想过会有像日天这样的男子,出现在我身边吗?」风乔微微笑着,抚上风清舞发丝。「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与我共担家计哪!」
风清舞擦拭眼泪,水蒙蒙的眼睛探向风乔。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不可能的事情。」风乔昂然扬唇。「可我确信,你若多付出一分,这可能就多了一分。」总是要拚搏,才输赢无愧哪。
风乔是一定要去商家的,取消了和商家的婚事,风清舞手上才能多些筹码,赌注她的幸福啊。
「伯父,伯母。」由着仆人带领,风乔进了商家,冲着惊愕的商家二老施礼微笑。
商家二老,商父脑满肠肥,与其子有几分相似,不过,目光却是精明奸巧许多。商母出身名门,未出阁前,与风乔之母--林茵茵为闺中密友,虽是女子,倒是略通文墨,不过眼高于顶,不好应付。
两人面面相觑后,商父咳了几声,佯笑。「贤侄女,怎么会有空来呢?」
贤侄女?!呵!呵!风乔偷笑,只怕他们心里想的是「嫌侄女」--令人嫌弃的侄女。
风乔假笑。「承伯父金口,既然是『闲侄女』,自然是空闲得很。」
「呵……呵……呵。」商家二老,不知当笑不当笑。
这两个老人真是无趣--风乔在心里嘀咕着。
虽是虚假,不过风乔好歹扯了个笑。「不敢欺瞒伯父母,自从小店烧了后,侄女谋不到生路,那真是闲得发愁。」
商家两老交换眼色,不晓得这瘟神打什么主意。
「风乔妹妹!风乔妹妹!」外面急冲冲地闯进一个人,正是爱慕她许久的商添财。「你怎么会来的?」见到她,商添财喜形于色。
风乔扯扯嘴角。「放心,不是来找你的。」视线瞟向尾随商添财进来的陌生老者身上,那人明明是总管的装束,却不是向来跟着商添财那名总管。「怎么你身边的人换了?」那老者目光精敛这才引起风乔的注意。
商添财讨好似地说明:「爹说我跟着以前那个总管,老是做些蠢事……」
「财儿!」商父喝斥他住嘴,对着风乔转出笑脸。「贤侄女这趟来,究竟有何贵干?」
「没有贵干!只是来揽贱活的。」风乔大大剌剌地挥手。
听她口出不雅,商母倒抽一口气,绞紧帕子掩住胸口。「哎!」这恶媳妇叫她怎么收得了呢,而她那好媳妇风清舞,怎么会有风乔这种姐妹。
风乔倩笑。「听说伯父母家中尚缺婢女,侄女特来讨这份差事的。」
「啊?」商母马上望着夫君,商父眼神飘到「总管」身上,像是询问。
这小动作叫风乔纳入精亮的凤眼里,但看「总管」触到商父目光,竟是敛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时,凤眼一挑,直觉其中有鬼--没有做主子的会这样征询奴才,也没一个奴才会这样反应的。
得不到「总管」的响应,商父迎着风乔「慈善」地笑着。「贤侄女,这我们心头极愿意照顾你们两姐妹的,有什么需要的,和伯父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说来这里为奴为婢,这传出去我们两家不都不要做人了吗?」
风乔心头并不以为做夫奴,与为婢女,这其中差距几何,不过她自是不会说,她是先来做婢女,见习如何成为夫奴的。
扬唇微笑,她滔滔辩着。「正是要做人,侄女才不能接承伯父恩情。爹亲身前有言,我风家人,吃的每口饭,不能偷、强、拐、骗、乞、讨、要,风乔虽是女流,亦当谨守父训清洁白白地挣来每口饭。」她昂首抱拳,如爹亲英魂在前。「虽说我们两家已定了亲事,可毕竟未曾完婚,人说『实至名归』,实未至,名将焉附?既未完婚,岂可厚颜攀亲,要伯父母平日接济。」
那一长串话,似是而非,说得商家人一愣一愣地,片刻倒接不出话。那「总管」饶富兴趣地看着风乔,上下打量,似在看货。
商父毕竟是生意人,总算还能开口。「贤侄女,你说得很对……」
商父还要再说出「不过」二字,却叫口快嘴巧的风乔抢了话,「伯父真乃英明,深体侄女寸心。这外人不解,竟然谣传,『风林客栈』是伯父和族亲不出斗者差人烧的--」放慢了速度,她仔细观察商父脸上一陈的青白。「外人传,放火者好处有二,一来可趁火打劫,夺去客栈土地;二来伯父也亦可借重建客栈一事来要胁侄女,要我自愿退婚,好让大姐毫无牵累地嫁人。」
她思来想去,其中细节或有出入,不过大体应该不差。事情该是如此,至于风清舞会被困在火海,可能是意外,因为客栈其它人都顺利跑出来了,只是她想不出来,为什么火烧了之后,商老头却没有其它动作。
说完话,凤眼锐利勾挑,不放过商父任何细微的表情;却不知,「总管」
正盯着她,眼底绽出赞许的光亮。
商父嘴角微微抽搐,不过仍是露出笑睑。「嘿!嘿!贤侄女……」
「嘿!嘿!嘿!」风乔硬转陪出笑花。「伯父,侄女晓得,这一切……自是误会,纯属谣传。」
商父虚笑,点头附和。「对!谣传、谣传,全是谣传啊!」心头不禁想,要是风乔早生了几年,风家的产业,现在会收在他手里吗?
商母是皱紧了眉头,心头直怪这风乔怎么嘴刁得没半分姑娘的样子。
反正死的活的,都风乔一张嘴说了算数,她甩甩衣袖,继续道:「放火之事,当然不会是伯父所为,自爹爹过往之后,这世上,与侄女最亲的该是伯父。相信侄女既然有意自食其力,伯父应当会成全才是。外人知道,当言伯父有情有义,一有末路搭救之情,二有雪中送炭之义。」
风乔说了一堆,商添财听得头昏脑胀,只看风乔笑得比花甜,就觉得是大好的事情。「爹!风乔妹妹的意思是……」
风乔颇显不耐地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会留在你们家做婢女。」
「真的啊!」商添财肥敦教的脸上,陡然挤出一线光亮。「那你留在我身边陪我玩。」忘情地要拉住风乔的手。
「不要拉我!」风乔大喝,搁开他的手--她最讨厌这又胖又笨的人了,至少有一百两讨厌。
四下一片顿时寂静,风乔翻眼吐气,轻轻拍手。「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说,我也还没过门嘛!」灵转思绪,她牵扯皮肉,挤出笑容。「商公子既然不嫌弃,那我就跟在他旁边,尽力服侍。」
留他在身边,虽然很烦,不过也许能透过他改变这婚事也不一定。
「不用你服侍,不用你服侍。」商母「护子心切」,急急打断她的念头。
她可害怕了,她那温厚善良的儿子,要是落在风乔手中,只怕不得全尸。
「是啊!这样不是叫贤侄女屈就了吗?」商父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总管」。
风乔坏心地一笑。「怎么会是屈就?」等她做了,才知道是谁委屈了。
「商公子,您如果不嫌弃,要我服侍的话,自己同老爷夫人求了。我现在已经是你们家婢女了,人微言轻,我是不敢同老爷夫人说什么了啦。」心口不一,她两手叉腰,摆明了是「大牌小婢女」的模样,拍了屁股,就要走人。
「小婢女,要去认识新环境了,我这就告退了。」微一敛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临走,却停在「总管」旁边。方纔她就隐察这人奇怪,好象总在打量他似的,睁睁地与他对望一会儿,风乔毫不顾礼数地凑上他身旁,以鼻子嗅闻。
「总管」面有愠色,目光却是在估评风乔此举何意。
「你这是……这是在做什么啊?」为她的「无耻」,商母已经软昏在商父旁。
风乔仰首直视老者,却不回头瞅望商家人。「您身上真好闻。」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