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天凝望她,眸底坦然地呈现对她的欣赏。
「咦?」看他们两人四眸相接,二楞子一家面面相觑。「呵!呵!呵!」
浮出了这两天来,第一道笑声。
「笑什么?」风乔斜睨他们一眼,双颊彤云翩飞。
风清舞看着掩袖而笑,玉颜轻绽春花。
「小妹。」柴守尘出声,他已经看不下去了。「你好好安歇,我还有事。」
「柴大哥--」风乔叫住他,睨目娟笑,「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听姐姐说,你不顾安危,奔入火海,这才救了她。」
「我救大妹是应该的。」柴守尘淡道:「你这么和我说,就见外了。」
「听说,你救了姐姐之后,还特地踅或一趟,救下我爹的神主牌位,这事情可就不能不谢了。」风乔移身下床。
柴守尘忖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爹的神主牌位,对你意义重大。」
其实那天他冲入火海,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风清舞,而是风乔。而后,他听到风清舞喊叫,才先救了她出来。听风清舞说风乔不在时,他才总算放下了心。但念头一转,他随即转念,想到风乔回来,受的打击必大。于是他抢救回风云亭的牌位,好让风乔凭吊。
风乔巧笑,「柴大哥这份情义,意义更大。」她冲着柴守尘施礼,双膝一跪。「当受小妹一拜。」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柴守尘扶着她的手。
「柴大哥一定要受我这拜。」风乔抬头对上他。「小妹要拜,一为往昔恶言恶语,对柴大哥多有冲撞,这厢赔礼;二为柴大哥出生入死,有情有义,恩义天高。大哥气度,愧煞小妹,焉能不拜?我这一生没服气多少人,对柴大哥是真的服气了。」
柴守尘俊眸稠暗,神情飘忽地勾唇一笑。「不用了。如果只是为了这样,你真的不需要跪拜。」柴守尘放开了风乔的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不为那一声谢。」
他要的不是她感念他的恩义,而是……如果他要的,和她想给的不相同,那他不如不要!
第八章
客栈烧了之后,千头万绪的事情才真的开始。
为了不增加柴守尘的负担,风乔毅然要二楞子他们一家搬离。她心头清楚,如果风林客栈那把火不是意外,那放火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二楞子他们家,有的是技艺。到外头寻工作,或者还有一条活路;着跟着她,就算是摆个小摊子,也难保别人不来闹事。
今非昔比,没了立足地,难免生死由人--这理由说服了二楞子一家,呜咽地哭了一番后,一家人决定暂时离开。
说到日天,这些天,他不愿在柴家吃闲饭,也是努力地寻些零工来做。
至于风乔自己,略事休养后,便着手办理地契的相关事情。这「风林客栈」惨遭回禄之灾,地契毁于烈火,是自然的事,可官府方面却故意刁难她,她前后奔波十来次,对方就是相应不理。
那天,她又再去争辩地契的事情,回来吃晚饭时,话异常地少,日天心头隐隐察觉不对,晚上去敲她的门,竟不见她应门。他心底已然有谱,便动身寻她。
他果真在残毁的「风林客栈」寻到一盏恍似鬼火的幽灯。「风姑娘--」
他唤着残灯旁孤坐的身影,直觉便知道那是不甘离去的她。
听到他暖人的叫声,风乔蓦然回头。「日天!」火光明明灭灭地剪出她的侧影,一道清泪顺滑,割过暗夜。
她哭了,因为心事太重,因为秋夜太冷,也因为日天太暖--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他,投到他的怀里,她的情绪霎时溃堤。
「哭吧!」他不阻止她的泪水,只因他的心头更酸,为不舍她而酸恻,他搂紧她,好叫她在他的胸口放肆。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怎么会全没了?怎么会?因为这场该死的火,这么些年的努力都没了,连这块地也保不住了。」她失控地瘫软在地上,握拳的双手发怒地敲打地上。
「该死的!该死的……」
日天没有制止她,他只是迅速地把手垫在地上,让她的每一拳都落在他的手上。初时风乔并没有察觉,直到情绪较为回稳时她才赫然发现。
「日天,你这是……」红肿的双眼,在他安详的面容上凝回焦距。
他温言笑道:「好些了吗?」这是他唯一关心的事。
「白痴,你这样我怎么会好过。」她执起他的手。
他没有运功抵挡,只一味承接,手背挨在石板地上,都擦破皮了。「你怎么就不会阻止我啊?」她薄嗔,心疼地呵着他的手。「不痛,不痛。」
一双凤眸因专注而发亮,她细细呵出的气,凝成蒙蒙的白烟。
他含笑,深望那团似雾的烟,蒙昧中,他看到了所谓人世的幸福,找到那个贪嗔痴怨亦然无悔的红尘。
她俯身抽出不离身的手绢。「左手还右手?」她抬眸瞇他。
他一笑。「什么?」习惯她总会冒出他不解的话语。
「你两手都受伤了,可我只有一条手绢,只能帮你包扎一边的伤口,你要左手还是右手。」她认真地忖量,眉头高拢,替他下了决定。「右手好了,右手比较常用。」提出最务实的想法。
「这条手绢,可以给我吗?」他缠上细柔的手绢。
「这本来就是给你绑伤口用的。」不懂他何以多此一问。
「我不是要绑伤口的,这点伤不算什么的。」他望着她,那深幽的眸光柔似月色。
「不绑伤口,你要做什么?」那眼光叫她醺然,害她心跳失度。
「就是收着。」他答得简洁有力、清楚明日。
他不如她实际,只是单纯地想收下她这一夜的温柔。
「你要就给你了。」她的脸隐然桃红,她给的,不只是贴身之物,还是暗许的心,只是以他这般单纯,定然揣度不出这样复杂的细腻。
有时真不知道,喜欢上这样的男子,是幸还不幸!?
「我会再存钱,帮你买一条新的。」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第一笔攒下的钱。
她巧然失笑,已经找到刚刚的答案了。
「我才不要你帮我买手绢,我要的是一栋客栈。」半真半假地开他玩笑。
「那我可能要攒上许久。」他有些苦恼,帮她重建客栈这事,他不是没想过的。「和果……如果是我爹的话,他会有法子的。」也许他该回去找他爹。
「你爹人在哪儿?」一线曙光,她想抓着。
「京城。」他答道。
「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难掩一丝的失落。
「可是……」只要他放出消息,不用到京城就有法子的。
「算了。」她唇畔绽笑,再度振起精神地说:「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强求了,反正我也还想再拚搏,找你爹来就认输了。」她的眸中燃起坚毅的斗志。
「认输!?跟谁认输?」他睨着她眼里的光,浮出抹笑。
「老天啊!」她仰首,昂指夜空。「我不甘心,一切尽化烟尘,可越不甘,我就越要争一口气。如果这近二十年,老天要叫我从家财万贯到一无所有,这是命,我认了,可是--」
她清晰地道出每个字。「老天你听好,我风乔是认命不认输的。」
她傲然地勾出一抹慑人的笑。「老天若要整我,我陪祂玩到底,我风乔不过是个小人物,我想有一天,神会玩到索然无趣的。哪天,她不想玩了,就是我风乔出头的一天。」
看着她无畏天地的宣示,日天腾出抹宠爱的笑。
就是这份坚毅哪,这分坚毅,叫他敬她,叫他怜她,也叫他爱她。
「我会陪你同神玩到底的。」他定定地瞅着她的侧面。
她回眸灿笑。「你已经陪我了。」
全因为是他陪她尽泄不满的情绪,她才能这么快站起;他是她永恒的守护、坚强的后盾。也许她不该全怪老天的,老天还是宽待她的,将日天赏给了她。
她突然揪眉。「你想老天会不会后悔,将你带到我身边,让我更加刁钻难驯、冥顽不灵?」
他不答反问:「你会怕老天爷后悔吗?」
「不会。」她勾圈住他的手臂。「不过--」她小声地补了句:「老天爷有时挺奸诈的,你要小心点哪!」
「我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因为我输得起一间客栈,可输不起任何一个--」她俏容丽染绯彤,朱颜灿灼。「喜欢的人。」
感受他身子僵愣住,她莞尔哂笑,脱滑出他的手臂,灵转身子,拾起地上那盏灯。「回家了,大楞子。」随即踮高脚尖,轻拍他的额头。
「喔。」他如梦中初醒,赧然而笑,从她手中接过灯火。
他真的不像她这样机巧,随便说句话,都甜得人晕眩醺然,他什么都不会,只会为她掌灯照路,只会……他有些生涩地揽住她的肩头。「会冷吗?」他能给的,好象只是温暖了。
她娇笑,顺势窝入他怀里。「不会。」跟着这么个大楞头,最少有个好处,那就是冬天省了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