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滔滔地说着,元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不是不同情这名老妇,可这名老妇说话实在太没重点,弄得她都快听不下去了。
她将视线调回褚追云身上,褚追云从方才到现在,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表情,他始终陪在老妇的身旁,偶尔拍拍老妇的背,以示安慰。
她注视着褚追云的眼神,这才发现,原来那双眼睛竟是如此温柔和温暖。
她别过头,吸了口酒——那男人也没那么讨人厌,最少他温柔的眼神,挺好看的。这是第一次,她被褚追云的目光吸引着。
过了好半天,老妇才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老妇欠了这两人十两,倾尽家产还了十几两。谁知两人剥以重利,硬要老妇偿还五十两,今日一早,还掳去老妇十六岁的孙女小翠。老妇在街上守着他们经过,苦苦哀求不成,反而遭了一顿打。
“小翠被他们架了去,怕是……”说着说着,老妇又红了眼睛。
“老人家别担心,我有办法替您解决这事。”褚追云拍胸脯保证。
老妇打量他一身的衣服。“您要我还钱?”
褚连云笑笑。“不!我是要替您讨债。”
***
褚追云发了豪语,倒勾起元月的好奇了,这男人要用什方法“讨债”呢?
她一路尾随褚连云,只见他行色匆匆转回“舞影馆”,看他走了过去,元月便冷笑起来。她还以为这男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看样子是回去找叶慕丰来帮他解决这件事。
她靠着“舞影馆”门外的树,双手环胸,等着褚追云出来。
她转转脖子,弄不懂褚追云到底在想什么,大男人一个,不学武功,却老赖在会武功人的身边,真是不求上进。
听到褚追云的脚步声,她立刻侧身躲到树后,只探出
头,看着褚追云步出“舞影馆”,一瞧见褚追云,她马上张大了嘴——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临敌无数,她从未尝过何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褚追云竟然一身素衣,穿着女装,扮成女子的样态。
太可怕了!元月可以清楚地察觉,全身的毛发正紧绷地竖起。
这种感觉是可怕,而不是恶心。
诸追云并无浓妆艳抹,动作也非矫揉作态,略施脂粉的他,五官看上去柔和了许多,洁净素雅的模样,甚至可说是美若天仙。
如果是在寻常地方见到这样一个女子,她必然会觉得惊艳。可她已经知道他是男人了,这种情形下,她只觉得惊心得令人窒息。可怕哪!
看着褚追云钻进一辆马车,元月也施展轻功跟着。
马车杜鲁杜鲁地摇晃,到了城外才停下来,褚追云下了马车,看了眼逐渐昏黄的天色,喃喃自语着:“希望还来得及。”
车子往回奔去,褚追云则快步走向附近一座小桥,元月跟随在后,身形隐于树堆草丛中。
褚追云走向桥心,元月看了一下,四周再无适合遮掩之地,她只得提气施足轻功,藏形于桥底。
之前,她听见褚追云和老妇的对话当中,曾经提及那两人住在这一带,今儿个出去收些利息,约莫傍晚时会回到家,这样看来,褚追云是打算在这里拦截二人,只是他为何要扮成女子?莫非……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桥上的变化,桥上传来的是褚追云低切的啜泣声,呜呜咽咽喊着:“娘!”风吹散他的哭声,听来悲切哀伤。
元月忍不住皱眉——这男人倒是厉害,哭声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砰!砰!砰!脚步声由远而近,益发清晰。“姑娘,怎么了?说来给我们两个兄弟听听,说不定我们有法子替你解决。”
如褚追云所预想的,这两个人果真上勾了!
褚追云细着嗓子说:“你们……”回过头瞅着两人。
幸好元月看不到这幕,否则她一定从桥下摔进河底。
褚追云以手绢掩住唇鼻,只留一双美目,泪眼汪汪地盼着两人。这一顾盼流转,直教张天、张霸两兄弟看得魂都飞了!
眉毛粗短的大汉,咽了口口水。“我叫张天——”指着另名大汉说道:“这是我弟弟张霸。姑娘好面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啊?”他这么说倒不全是为了攀谈,而是真的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
“我向来少出门,怎么可能见过两位爷。”褚追云佯装打量着他们,抖索着身子,向后退着。
“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张天小心翼翼地挨进“她”。
“我姐说不要随便和人说话,又说人不可貌相。虽然两位爷外表看来正直威武的,也不能担保不是坏人。”褚追云深谙“欲擒故纵”之道。
听“她”这么说,两人窃喜在心。“姑娘,我们是看姑娘哭得伤心,才想来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姑娘既然是外地人,就更需要人帮忙了。”
褚追云张大眼睛、模样无辜地问道:“这么说你们是好人了?”
两人拍着胸脯,异口同声道:“好人!好人!我们是这一带最好的好人了!”
褚追云挤出一滴眼泪。“那……大爷您要帮帮我啊!”
“姑娘,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
褚追云低垂着头,以手绢拭着眼泪。“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家穷,娘生了多年的病,终于丢下了我。亲朋好友能借的,全借了,却连口薄棺材都筹不出来。两位爷要肯帮这个忙,小云为奴为婢,作牛作马都会报答两位爷的。”自古以来扮演穷人,有个基本戏码是必备的,那就是“卖身葬母”,貌美之穷女还可以多演一幕“以身相许”。
元月闷住笑——这故事挺老套的,不过骗这两个人倒还有效。
仗着一身本领,元月身子略略滑出桥底。
“小云姑娘你早说嘛,我这就带你回家拿钱。”张天握住“她”的右手。
褚追云马上滑出右手。“大爷真是‘好人’!”右手藏于身后,紧紧捏握成拳,涨成了红紫色。
撞见这幕,元月忍不住抿唇窍笑——色相牺牲至此,褚追云的确好生委屈。不过他也真是固执,明知道学了武功之后,事情便简单不少,何苦这般费心耗力?看样子,要他学武恐怕……
才在思量的当头,三人就转身离桥,元月只好再施轻功,跟随于后。
到了一栋不算大的房舍前,褚追云假意扭捏了一下,这才过去。
“这里就两位爷住啊?好大喔!”褚追云观察着屋内的状况。
“是啊,就我们兄弟俩。”张天和张霸色迷迷地盯着褚追云的背影。
褚追云摸着桌子。“两位可真不容易,没个女人在家,还能把这里整理得这么干净。”想探出有关小翠的事情。
张霸接口:“平时白日是有请个婆子整理整理,不过屋子里只有两个男人,毕竟不是办法。”
“也是,不过两位爷这次帮了我,往后我自然是要尽心服侍两位爷。只是眼前我还在服丧,这里……”‘她’张大眼睛四处看着,一步步细细地向后退着。“又没半个姐姐妹妹的,我一个女人待太久,总不大方便,不如两位爷先把钱给我,我签只卖身契约,往后再来报答大爷。现在就我一个女人……”‘她’身子紧绷,看上去紧张不安。
张霸连忙安抚“她”。“你别怕,这里还有个女的。”
“啊!怎么还有别的姐妹啊?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瞧见。”褚追云停了步。
张天看“她”听到还有别的女子之后,神态放松不少,便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两兄弟,最爱帮助别人了,我们帮那女人料理她娘的后事,她就留下来报答我们了。其实我们原是没打算让她报答的,不是有句话,什么什么恩不望报的,我们就是这种人,不过她很坚持,我们只好让她留下来了!”
“大爷们真是太好了!小云真是好运,能遇到像大爷这样的好人。对了!那姑娘人在哪儿呀?我好想见见她呢!”“她”眼巴巴地望着两人。
张天迟疑了会儿,和张霸对望了一眼,又转头看着褚追云,见“她”一脸巴望,这才下了决心。“你等一下,我去把她叫来。”
他走进最里面的小房间,松绑了小翠的手脚,解了她缠口的布,低声吩咐她好好配合兄弟两人演戏,然后才把她带回大厅之中,将她介绍给褚追云。“小云姑娘,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姑娘,叫做小翠。”小翠虽是瘦弱,可还算清秀,只这几天担惊受怕,又伤心难过的,因此脸色极差,眼袋浮肿。
褚追云热呼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瞧!眼睛哭成这样,让人看了也跟着难受,唉!命苦的,咱们都是死了娘的。”
褚追云抽抽答答地哭着,惹得小翠也开始哭了。“娘!娘!”褚追云索性和她抱头哭起来,乘机附靠在她的耳畔。“别怕!你奶奶叫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