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禄想了想。「我不懂少公子为何抵达胡人市集第一天,逛到最俊,瞧见那件狐白褒就高价买了下来,恕小的眼拙,可那件狐白袠似乎不到那个价钱。」
「是不到,那裘里掺了杂毛,并非真正的狐白裘;但你看我第二天可有再上市集?」
回忆一下。「没,第二天起便有一批又一批的猎户上门——啊啊,小的明白了,少公子这是抛砖引玉!」
文商儒满意地点头。「连一件半假伞真的狐白袭都能出高价买下,更何况足其它珍贵皮草,所以你说是成天到市集上挑货色轻松,还是我这方法简单?」
「当然是您的方法高明。不过,为什么还设宴款请那些猎户?」这他就不懂了。
「我与他们打了约,请他们明年入冬之后猎貂制裘,有多少就多少,明年来时质地精美者高价买入。」
这——从没听过这事。「明年的事儿怎知道呢?如果您明年赶不及……」
「放心,不及有赶不及的办法,总之我明年要运貂裘下山就是。」
「但卖不出去这可怎——」
「傻瓜,贩运就是边贩边运,我们途中会经过多少城镇你又不是不知道,途中或许有人想趁冬未至前低价买进这些裘衣,待冬临时在当地高价卖出,这是店肆居奇的作法,普通店肆是没能力派商队的,所以我再怎么卖都能得到好价钱,这便叫转手。」有钱大家赚,何乐而不为。
当然,可以趁机欣赏塞外风光,又可以赚点利头的他是高段多了。文商儒微笑着,很是自得。
「再者,我认为我爹的作法太老旧,通货如果只是在起迄两点作买卖,怎么得到最高的利润?沿途买卖通货有无,你以为我北上时逛市集只为好玩?」
「难道有别的含意?」
「我要知道沿途城镇缺什么,才知道南归时要买卖什么货样啊。」他笑着啜口茶,谈起生意经便没完:「总之只要有带指定的货色回洛阳即可,中途买卖了什么并不重要;况且他老人家要的货样,我早已雇用镖局先一步运回洛阳,现下是在作自个儿的小生意,不过你可别说出去;不说出去我爹只当我是贪玩忘了归期。当然,这路上所得的好处是少下了你一份的。」
「是、是。」太可怕了,老爷在洛阳被称是老狐狸,可少公子的段数比起老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经是狐狸精——啊啊,少公子才不是狐狸楕,怎么会是狐狸精!但那柑貌——
李禄偷偷抬眼瞄了主子悠闲自在的脸,不禁叹息。
公子很——美,不是不俊哦!只是俊的地方被美遮了光芒,就像日阳掩去烛火的光一样,怎么形容才好呢?非姑娘家柔腻无力的美,是一种比俊俏还俊俏、带点姑娘味却不失男子气概的美——啊啊,他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吸引人。
一路北行,途中难免遇上得借宿的时候,还发生过不少借宿人家想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主子度良宵,借种过过贵气,据说这是某族胡人的风俗,可把他李禄吓得差点要誓死捍卫主子贞节。
「又在胡思乱想?」黑如子夜的眸含笑扫向跟随多年的伴侍,他的表情一日数变,非常有趣呢。「你的脸是挺有趣,但这店里没人可说话着实闷了点。」歇脚大半时辰也不见有人来。
哒哒哒——马蹄声头住文商儒啜茶的举动,别眼看向声音处。
一匹马以奔雷之势冲过茶寮前,但——
上头无人。
「真奇怪,明明负了包袱却无人执缰。」他自言:「难道是后头发生什么事?」也许是山贼行抢,马逃了而骑马的人出了事?
「公子,这儿可能不安全,咱们还是早走早——」
还没说完,主仆俩头顶突然一个巨响,天顶开光,坠下附带两声惨叫的黑影。
着实天外飞来一——不,是两笔,幸好懂得一点皮毛功夫的李禄早一步拉着主子往旁边跳开,逃过天降的横祸。
「啊啊——我的茶寮啊——」掌柜惨叫。
「咳咳!咳咳咳……」灰尘中传来阵阵咳嗽声。
待尘埃落定后,站着的三个人才看出那横祸的始作俑者是一男一女。
「是哪头猪说愈危险的地方愈安全来着!」其中的少年边咳边嚷着:「要是哪天被我捉到,非把他埋进土里不可咳咳……」
安全个鬼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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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碛追到茶寮命众部属停下,白己率先下了马,走进在他眼里只能以简陋而论的小茶店。
茶寮外头停了两辆马车,里头则有两名汉人打扮的男子和一个抖如秋风柳叶的老掌柜,他走向后者。
呜……为什么是他……「客……倌……有……事……吗……」
拓拔碛皱了刀似的浓眉。「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策马经过这里?」
抖抖抖……手指指着他们本该直行的方向。「有……匹马……往……往那里跑……」
「是真的?」
「如果怀疑,兄台何必问?」寮下背对拓拔碛盘腿坐在暖灶上的男子淡淡开口。「别折腾那位老人家了。」
「就算来到关外也要故作风稚,真不愧是汉人。」冷冽的语气不见一丝温情。
寮外下属听见主子的话,嗤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污辱我家少公子!」李禄看不对眼,跳了起来。
「别闹了,李禄,掂掂自己的斤两,你打得过人家吗?」
啊……「打不过……」李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缩起身子退下。「对不起,公子……小的无能……」
「那不会武功的我岂不是更无能?」这小子拐着弯骂他吗?
「不不不……少公子怎么会无能,少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后代必能男中状元女为佳丽,福星照顶、三阳开泰——」
「闭嘴!」拓拔碛率先不耐地吼出口。「作人奴隶的就闭嘴!」
「虽是下人,也是个朋友,兄台这话就大刻薄了。」文商儒转过身这才看见来人身形,倒抽细微口气。
拓拔碛耳尖听见,嗤地蔑笑。「怎么?方才气定神闻的模样跑哪去了?仔细一看,你还真像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外头又传来雷似的轰然大笑。
「这位兄台想验在下的身吗?」文商儒双手大开。「若不嫌弃就请吧。随时候教就是。」
被笑称女子非但不怒还跟着嬉皮笑脸,被反将一军,拓拔碛怒瞪:「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哪?」
「他们?」一脸迷惑。「哪个他们?」
「共骑一匹棕马的男女,他们往哪去了?」
「是兄台的朋友吗?」
「不干你事。」
「那他们往哪去又干在下何事?」执扇的手摊在胸侧。「一刻钟前是有匹马冲了过去,那是匹好马哪。」
她真的往洛阳去了?拓拔碛思索了会,狐疑的目光不灭。「你是说真的?」
「唉,既然怀疑又何必问?」
这汉人的态度太从容。拓拔碛皱着眉,与汉人交涉过,就算是统领数万兵马的都统任他面前也难掩惧意,这人虽然瘦弱,但除一开始的惊吓再无其它惧意。
「你不怕我。」
「我怕。」文商儒实话实说:「我当然怕,看你这模样,仿佛一掌就可以杀了我,我当然怕。」
「这就是怕的样子?」
「我就这毛病,表里不一惯了,愈是怕看起来就愈是冷静,还是你要我像掌柜老伯那样抖如风中柳?」
拓拔碛定定端详眼前的汉人,像恶狼见到瘦弱可欺的羊。
那头羊被看得不自在,目光游移。
就等这瞬间!
「来人,搜马车!」
「是——」
「别!」文商儒突然一改镇静神色,惊慌得想上前阻止。「那是我的马车,你们——」
「你把人藏在马车里是下是?」他就知道有诈,方才这人眼睛飘移到马车上头,果然有问题。
「我才没——」
「报!」一名部属冲进来。「马车里没有人。」
没有人?拓拔碛回瞪作出急忙要阻止态势的汉人。
「我是怕你们弄坏我的货啊。」文商儒急叫,意真情切。「那是我辛苦买来的货,你们胡人都这么横行霸道吗?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主力的商人?」
拓拔碛觉得自己刚似乎被人耍了。「你——」怒目注意到角落的狼狈。「那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茶寮顶上透天光的大洞。
「那……是……虫……蛀……垮……」老掌柜连舌头都抖了。
「该死!」拓拔碛低咒一声,大步跨出茶寮,喝人上马继续往刚刚的方向追去。
哒哒哒哒……马蹄带着怒气远扬。
文商儒拍拍双袖除尘,看了老掌柜,露出美绝的笑容。「辛苦您了老人家,李禄,给老人家一锭银表谢意。」
「是,公子。」李禄依令,唉……要跟这个主子不容易啊,还得学会临场作戏才行。
「别再来……折腾……谢爷……」老人家话还说不齐,皱唇显露惨白之色,颤抖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