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要赎身吗?」
「咦,你怎么知道?」她错愕地张大了口。
突然被料中心事,蝶儿不自觉地腼腆起来,她拨弄着手指头细声道:「我是每天都很认真的在做女红啊,像绣点小帕子什么的,拿到外头卖可以攒些银子,等存点钱好替自己及珠儿赎身。」她脸红地说完后,突然又警觉道:「这种事是不可以乱说的,若被主子知道就惨了。」
「那为何不将佩玉卖了,拿了钱去赎身?」他更疑惑了。
她呆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生气了。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听得懂,我虽然是一个卑微的奴婢,没念过什么书,但做人的道理我还懂些;佩玉是你的东西,就算我真把它卖了,我也不会独吞所有的银子,我顶多只拿你理该还我的部分,其他的我依旧会还给你。
而且我说过了,我没将它卖掉,是因为我认为这么值钱的东西,一定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但是,你若坚持要将它卖出去,我再帮你拿去卖就是了,你又何必狗眼看人低?」她愈说就愈生气,说到后来几乎是用嚷的了。
龙颛一僵,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竟引来她那么大的情绪反应,看来这个丫头骨子里的傲气比他想象中的还多。
他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她腰杆笔直地站在那儿,一张小脸因不高兴而扬起,浑身上下有一种不轻易妥协的倔强,那不是一般婢女该有的。
那是一种令人很激赏的感觉,无关表象,而是更深层的,让人不自觉地跳脱身分、跳脱容貌,自然而然地去喜欢上她,她不需要美丽的容貌,仅只一件粗布衣裳,她就是那么地吸引人,让人不自觉地想与她靠近。
「抱歉,我失言了。」他突然说。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后别再提了就是。」她突然腼腆了起来,一张脸热呼呼的不由得低下头去,她低下的眼看见了他还未动筷的粥品,于是她又赶紧催促着:「快喝粥吧,说了半天的话也不见你喝粥。」
龙颛端起碗喝了一口粥,但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
蝶儿感觉到了龙颛的注视,由于那视线太过灼热,就像是那个晚上……
她在他的注视下开始紧张起来,莫非他瞧出了什么端倪了吗?
「你、你在瞧些什么?我脸上长虫了吗?」她羞赧地红透了脸颊,紧张地问着。
他盯着她半边损毁的脸庞,不禁要感叹老天爷为何开这个大玩笑?
眼前这女孩若非左颊那片烧伤的疤痕,想必该是相当动人的吧……
他突然想起那个梦境,那梦中的仙子,仙子那张美丽绝艳的娇颜,想着、想着,他竟然探出手来触摸她毁损的半边面颊。
「这伤是怎么来的?」
蝶儿被他突来的举止给吓了一跳,直觉地往后闪开。
「烫伤的。」她紧张地随口带过。
他的浓眉皱了皱,「当时很痛吧,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他的嗓音低沉轻柔,如羽毛般滑进蝶儿的心坎底,让她全身起了一阵微微的轻颤。
她仰起头来凝视他,一瞬间,温热的暖流窜过蝶儿的心头,就如同收到一份最珍贵的礼物般,让她一颗心响咚咚地好不感动。
瞧他神采俊逸,剑眉星目,他的长相俊美过人,加上他的谈吐风度,一看便知道他应是上等阶层的人,是与她八竿子也碰不着的等级,她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而她……她算什么?
她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婢女啊,那么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地温柔?
这样,是会让她爱上他的啊!
不行啊,这不行啊!
丑丫头,难道妳搞不清楚自己的分量吗?
怎么人家才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还当人家真有什么意思哩,就急着想把心给交出去了?!
妳真是笨啊!
心思经这么一转,她突然自卫性地薄怒道:「我痛不痛干你什么事?你赶快将伤养好,赶快离开就是了。我要回府里去了,我可忙得很,没空在这陪你。」她匆匆站起,像是逃命似地就要离开。
龙颛没想到她会有此反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唤:「请等等!蝶儿姑娘。」
蝶儿被这么一句「蝶儿姑娘」给定住了,她傻傻地回头,红着脸问道:「还有什么事?」
「妳过来。」无意中又出现命令的口吻。
蝶儿嗔了他一眼后,半羞半怒地走了过去,「到底还有什么事?」
龙颛出其不意地拉过蝶儿的小手,然后将刚才的佩玉放入她的手中。
「这是做什么?!」蝶儿大惊。
「这佩玉本是我随身携带之物,虽未如姑娘所言具有什么意义,但倒也是有份感情存在,今日听得姑娘一席话,让在下深感惭愧,为免日后佩玉又遭在下变卖,倒不如今日送予姑娘,当是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不,这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蝶儿连忙婉拒。
「姑娘若不收,这就是瞧不起在下了。」龙颛软硬兼施,也不明白为何执意要她收下?
蝶儿又为难又别扭地,「好了,好了,我先为你保管就是了,你也别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的,叫得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龙颛瞧着她酡红醉人的半边姣好脸颊,一时失了神。
「那我以后就直接唤姑娘蝶儿可好?」
「都好,都好,随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我要回府里去了,没空跟你瞎扯了。」她整个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不赶紧离开是不行了。
龙颛没再开口唤她,他看着那抹奔远了的纤细身子,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粥品,端起一口将它喝下。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面对这么一个丑丫头时,他竟然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很想亲近她,就像亲近梦中的仙子般——
梦中的仙子?
他竟然将丑丫头拿来与梦中绝色的仙子相比?
他摇头失笑。
向来对女人从不正看一眼的,怎么自从受过伤后,反而容易对女人动心了呢?
动心?他心一凛,又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
想起蝶儿那有点跋扈的说话方式,他不禁感到好笑起来,大概是这些天累坏了,才会产生这么离谱的错觉吧,睡一觉起来,自然就没事了。
这一想,他便躺到床上去,但脑中反反复覆的全都是蝶儿那张半毁的容颜,他又想起他问她伤是怎么来的时,她说了句「干你什么事」!
唇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是啊,干他什么事呢?
他几时变得爱管闲事来了?自个儿都已经惹了一身麻烦了,哪还有什么闲工夫来管她脸上的伤?
但……那种微微的心疼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这一摔,也将脑子给摔坏了吗?
第四章
日子又过了好些天。
是谁说——偷得浮生半日闲是一种幸福?
殊不知「闲」有时也会闷坏人的。
龙颛嘴里嚼咬着一根草,仰躺在石块上观看流云。
数数这样的日子,他竟也过了好一段时间了,身上的伤大致是无碍了,但为何还迟迟不肯离去,其中的原因他根本不想去探究。
「龙二,你在哪儿啊?」
甜柔的嗓音远远地飘来,他动作迅速地翻身而起。
「我在这。」他朝来人回道。
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由于跑得太过喘急,半边完整的脸蛋红扑扑的。
「原来你在这,刚才看不见你,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害我急得发慌。」蝶儿一边拍打着胸口,一边说着。
他沉稳地注视着她。
「如果我真离开了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害怕起她的回答。
蝶儿顿时愣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但她舍不得啊,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同他说话,习惯了每天到这废墟来看他……不,她不想他离开,但她又凭什么要求他留下?
「身……身上的伤都好了吗?」她的视线移向他的肩,看见肩上那道已愈合的伤,不知道为什么心头隐隐作痛。
他真要走了吗?
「如……如果不急的话……不急的话……」她吞吞吐吐了半天,一句「你别走」硬是说不出口。
瞧着她整张脸都快涨红了,龙颛突然有一种好得意的感觉,知道她也重视他,竟也能让他感到兴奋,他有一股冲动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又怕吓着了她。
「是不急。」他说。
她又怔愣了住,发现他唇角浮起的浅笑,知道又被他给捉弄了。
「好啊,你欺侮我!」说着,她抡起拳来作势要打他。
而他竟由着她在他胸前轻捶了二下。
她笑着,那银铃般的笑声听起来悦耳极了,他就这么由着她忘情地靠近他。
蝶儿将那温热的气息,植入他长久以来荒凉的心底深处,直直地镶入他的胸口在里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巨流,令他撼动不已……
紧接着饥渴、迫切的情绪更嚣张地升起,他浑身痛得急想要溶化掉现有的一切,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他不想追究、不想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