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根本什麽也听不懂,什麽都不想知道……听到沉重泄气的脚步声传来,她闪过身,隐身於墙後,她不要看见他,现在不要……
第四章
十年後
「往往一个念头,就会铸成一辈子的遗憾。」容琬璃在告解的最後如此结语。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她走出教堂。
神父自她身後追了出来,「琬璃,等一等。」他看着凝在她脸上浓浓的忧伤,忍不住问了句:「你真的要结婚了吗?」
她是最近才上教堂的,可能是愈近婚期,心口愈慌的关系吧,她需要一个安定心魂的依靠。
扯了扯唇,她算是做了回答。
「那他呢?那个伍东懋?」神父忍不住问。
容琬璃怔了一下,将眼睛转开。「有些故事,其实一开始就不会有结局的。」她淡然的答着,眼神飘得好远。
是好远的故事了,十年了,十年来她没再见过他。
事後,她终於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伍叔叔当年是以走私集团的主脑身分被捕入狱。伍东懋说的没错,爸爸确实是整件事的幕後主使者,这也就是当初爸爸力挺伍叔叔参选立委的原因,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後来东窗事发,伍叔叔半夜遭捕,伍叔叔很讲义气,并没有马上将爸爸招出,心里可能还希冀着爸爸会出手相救吧,所以才会让伍东懋隔天一大早就来找爸爸。
可是爸爸事後却很不讲义气,他将所有的事情撇得一乾二净,甚至还用了非常狠毒的手段,让伍叔叔一人扛下所有的罪行,最後听说伍叔叔被送到绿岛去了。
当然,这都是事後,她一点一滴所偷听得来的消息。
那伍东懋呢?
她不知道,自那一天後,她没再见过他,就连爸爸也找不到他的下落,他就像突然消失了般,再也没有他任何的消息。
容琬璃向司机说,要他先回去,她想一个人到街上走一走。
就算是做单身的最後告别式吧,明天起,她就是方家的媳妇了。
没有意外的,她最终仍是嫁入方家,成为方太太,而属於伍东懋的那一段记忆,将永远被埋藏在她心底深处,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经过十年的洗涤,有关伍东懋那段短暂的记忆,恐怕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记得了吧?
容琬璃站在街口等待红绿灯,两旁的商店橱窗落地玻璃映现出她的身影,一袭香奈儿的套装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如丝般光滑的秀发轻扬,在人群中她依然醒目,全身上下散放着成熟妩媚的女性美。
虽然自国二後她就没有再长高,一六六公分的身高站在人群中,并不算太过突出,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却让周遭的人忍不住地会多看她两眼。
她为什麽要嫁给方柏睿?
为什麽不呢?
她不是说了,她这一生都要完美的吗?而方柏睿就能完全满足她的完美主义。
他一直是很爱她的,而她从来也没怀疑过这一点,所以当他们从美国学成归国後,他求婚了,而她也理所当然的应允。
她想,嫁给他,总比回家面对容秉谦,让她觉得自在许多。
其实她并不想去敌视父亲,以她的角度,她能理解父亲的作为,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每回见到父亲,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伍东懋,想起他扯唇似的鄙夷,想起他朝父亲下跪的画面,想起他以往与她的总总,然後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敌视自己的父亲,是的,不由自主……
绿灯亮了,容琬璃前面的人开始移动脚步,她也跟着移动,一阵风吹了过来,打散了她的发,一甩头,蓦地看见一具很眼熟的背影。
她怔仲着,对方却突然转过头来,容琬璃冷不防的停下脚步,两眼怔怔的望着那个人。
是他吗?她全身颤抖着。
那是他吗?伍东懋?
容琬璃激动不已,剧烈的心跳声压过了周遭所有的声响,他们就这样在车道上对视数秒……直到一阵急躁的喇叭声鸣起,她回过神,闪开了身,朝他的方向奔了过去.....
她奔跑的步调快得有点失控而离谱,匆忙地,她推开过往的人群,就怕一个闪眼,他又不见。
一个小孩刚巧在骑楼外戏要,不小心被容琬璃撞个正着,小孩倒地哇哇大哭。
容琬璃情急地蹲下身扶起小孩,小孩的妈妈奔了出来,拉着容琬璃就是一阵骂。
容琬璃着急地再向四周探看,但什麽也没有了,他就这样的让她惊鸿一瞥,又凭空消失。
泪意突地涌上,她双手摀住唇,全身颤抖不已。
是他吗?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容琬璃那模样吓坏了那位小孩的妈妈,她停下了叫骂,拉起自己的小孩,像躲瘟神似的快步离开。
容琬璃呆立在街角,茫然的、恍惚的,错乱的,然後她努力地说服自己,那个人不是伍东懋……经过了十年,她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他,况且还是那麽远的距离,不可能的,所以刚刚那个人绝不会是伍东懋。
机械性的,她拖着步伐离开,零碎的思绪在脑海中飘浮,她竟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匬匬匬匬匬匬匬匬匬
呆望着镜中穿上白纱的自己,容琬璃心头依然是一团纠结的紊乱。
昨夜她几乎没有阖眼,一夜未眠的结果,让化妆师由今早起,就不停频频抱怨。
那个人是他!
在她反反覆覆的回想与思索後,她几乎可以确认,那个人的的确确是伍东懋,只是他的样子变了、气质变了,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神。
眼睛一向被人喻为灵魂之窗,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一个人的衣着可以变,发型可以变,高矮胖瘦都可以变,甚至连容貌只要整型哪一样不能变?唯独眼神,因为灵魂是与生俱来的,是一辈子相随的,所以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眼。
尤其是伍东懋的眼,他们第-次相遇也是那双眼的牵引,而昨天也是。
昨夜,她一闭上眼,他那双含着冷测无情、既危险又狂猛的眼神,就紧紧的揪住她,盘旋在她的心口,任她想尽方法也无法抹去。
门开了,方柏睿走了进来。
「准备得如何了?」他笑吟吟的走近容琬璃,一身笔挺的燕尾服,将他的俊帅衬托的更加有型。
化妆师忙点头,「再等一会,就快好了。」
「不急,你慢慢来。」方柏睿温和的对化妆师说,目光贪恋地盯着镜中的容琬璃,马上就发现她又犯了神游的毛病。 弯下身,他轻触她已做好造型的头发。「琬璃,昨夜睡的好吗?不怕你笑话,昨夜我兴奋的几乎没有阖眼,就恨不得天赶紧亮。」方柏睿深情万缕地盯着容琬璃道。
化妆师以及在旁帮忙的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地掩口笑。
反倒是容琬璃,只见她一脸困惑的回过神来,然後在镜中与方柏睿的眼睛相对。
这是一双温柔无害的眼,她知道这双眼的主人,永远也不会伤害她,他会怜爱她一辈子,并给她一生无虞的生活,嫁给他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然为何直到此刻,她仍找不到落实的感觉?
她到底在犹疑什麽呢?
「在想什麽?」方柏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牵起她的手,凝望着她。
她侧过头去看他,欲言又止。
如果她现在告诉他,她不想结婚了,他的反应会是如何呢?
外头起了一阵骚动,方柏睿站了起来。
「好像有人来了,我去看看。」他对容琬璃说了声,亲了她的手背一下,朝外走去。
容琬璃望着戴上白色手套的手。为什麽到现在,她仍不能适应他的接触,她就要嫁给他了啊,这怎麽行呢?她苛责着自己。
「容小姐,你老公好帅哦,对你又温柔体贴,我听说他还是个医生是不是?哦,你真幸福!」化妆师用好羡慕的口吻说。
容琬璃呆愣的看向镜中的自己。
是啊,在外人眼中,她应该是很幸福的。然,她为什麽会觉得什麽都对了,可就有-样她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对?
是她想太多了吗?还是心中的影子占据太深?
甩甩头,想甩去所有的紊乱,她不该胡思乱想的,这对方柏睿并不公平,她即使没有办法爱上他,也不该在婚礼的当天,想着另一个男人。
「里边的可以了吗?外头在催了!」张美琴催促道,走了进来。
步入中年的她,依然风韵犹存,只是仍锁不住容秉谦的花心,不过容琬璃今日出嫁,对她而言,倒真是喜事一桩,把这个眼中钉给撵出门去,容家的财产算是进了她半个口袋。
「可以了,可以了……」化妆师帮容琬璃做最後的检视工作,然後扶她站了起来。
容琬璃转过身去,对上了张美琴。
「噢,真漂亮,不愧是容家的公主。」张美琴带着酸溜溜的口吻道。
容琬璃默不作声,今日心情不佳,懒得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