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几个姊妹吃剩的果儿散落一地,凌乱得一如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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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斯希望他留宿的提议,对张伯冠而言——
哇!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物!
一来,这样他可以好好学习到一些有关纱丽织纺的事情;二来,这样更可以多看看那个天竺姑娘一眼……
呿!他的想法恁地登徒子!
张伯冠重重一抹脸,却无法就此抹掉心猿意马的臊红。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商队一切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程出发了,但哪知这大当家会有这番念头呢?!副领队和锡叔都不认同张伯冠的打算,但他是主子,做人部属的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大当家……”一直到要上马临行前,副领队仍尽职地想要说服张伯冠,但还没有开口便被张伯冠温声打断。
“刘伯啊,我个儿都长得这么高大了,您不必总是跟在我屁股后头穷担心啦!”张伯冠这么调侃这位长辈。“而且,您不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学习机会?值得我花一年半载留下来磨练,日后才能为锦绣庄多添一门技艺,何乐而不为呢?”
“那……至少让我们留个小厮在您身旁,服侍日常生活吧?”刘伯怎么说就是不放心。“没人跟在您身边打点是不行的!吃饭、更衣、沐浴、就寝……”
“刘伯,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办得到。您只需回中原去,将我写的家书呈给我爹便行了,要他好好安心,我每个月都会写信回去的。更何况我相信阿古斯会好好招待我的。对了,爹的身体微恙,你教亚弟不要老是跟他起冲突,好好照顾老人家……”
终于,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和托嘱后,这支锦绣庄的商队先行离开天竺返乡,而张伯冠按预定计画,在阿古斯家住下。
“异乡人,”阿古斯的长子阿的士迎面而来,俊眉朗目,笑得非常热忱,“欢迎你到我们家来住,日后就请当成是你的家吧!来,我领你去客居那里。”
两个年轻人年纪相仿,谈没几句话后更是一拍即合,还没走到客居,就已经哥俩好地有说有笑了。
“这方向是男人住的房间,也就是我和其他弟弟睡的地方;那方向是女人住的房间,我的妹妹及母亲便是睡在那里;旁边则通往奴仆睡的地方,再过去的是……”阿的士一一介绍着,不意看见一道人影正缓步走来。“哦,蜜丝?”
“咚!”心脏老大一跳,张伯冠目不转睛看过去,发现对方那消沉的模样。
“嗯,大哥。”有点无精打采,蜜丝对兄长闷声招呼,看见张伯冠亦是一副没力的样子,不如先前那般叫叫跳跳的娇泼状,倒教张伯冠很不能习惯哩。
“姑娘,你为了什么在烦心?”
“谁、谁说我正在烦心?”蜜丝终于游魂归来,发现到张伯冠的存在。“咦,不对呀!你这异乡人怎么会在这里?”她又开始气鼓鼓的叫叫叫、跳跳跳,张伯冠发现自己宁可看见她这种“有精神”的模样,比方才好上太多了!
他一笑,“你父亲请我来你家小住一段时间,我是你家的客人喔!”
对喔!蜜丝这才想起这件事,有种被扳回一城的闷气,堵着心口了,上不去亦下不来,那神态像斗不过大人的小小娃儿。
“真没礼貌!”阿的士轻轻拍拍她的额心以示警告。“见到客人还不快打声招呼?”他对小妹皱皱眉,再朝张伯冠的方向努努嘴。
“你——好!”非常非常响亮的声音,但也非常非常的不甘心,蜜丝这副赌气的模样,只要长眼睛的都瞧得出来。“大哥,我还有事,可以先走了吗?”打完招呼马上转头对阿的士恳求着。
“你怎么这样子……”阿的土想斥责几句,但话才说一半,便被张伯冠笑笑地打断了。
“没关系,我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的。”更何况,他哪舍得跟她“计较”呢?这句话就暂且放在心底,不宜说出口了。
“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哪知道,张伯冠一番美意,却被心情正差的蜜丝想成是另一种羞辱。“反正、反正我就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的小孩子嘛!”双眼微一湿红,发泄出心头的莫名委屈,也不管大哥骂不骂人了,转身掉头就跑。
“蜜丝——”阿的士还想去追人,但猛然想到不能丢下贵客不管,只能又回头来,有些尴尬地对张伯冠赔不是,“蜜丝年纪还小,不懂事——”
“她心情不好。”张伯冠仍是笑笑,但却没有先前那么温和,而是一脸想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样。“这样又气又难过着……为什么?”他兀自陷入沉思。
“异乡人你看出来了?”阿的上对张伯冠刮目相看了起来。
据说这位中国人在家乡接掌一家大布庄,那想必要很会察言观色,同时拥有很好的识人眼光。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蜜丝的长相甜美可爱,除非是家里或相熟之人,不然很难看出她在生气,但张伯冠才见过蜜丝几次面,竟然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阿的士哪知,张伯冠固然有着很好的察言观色本领,但能这么快便瞧出蜜丝的喜怒哀乐,泰半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三章
晚宴十分盛大,丰盛的佳肴摆了满席。
张伯冠从善如流,入境随俗地穿戴起天竺男人的衣饰。
阿的士的衣服在他身上有点儿过小,下半身长裙绷紧着,他不太习惯天竺男人的裹头巾,所以将头发梳起来暂且绾在颈后,神态温和中别有番潇洒味道。
阿古斯欣赏地看着他,一等他落坐到自己身旁的客席,便马上举起单臂来向大家大声宣布:“这位是中国来的异乡人张伯冠,从今以后要在家里做客好一阵子,每个人都要好好招待他,否则便是丢了我一家之长的老脸,明白了吗?”
“明白!”大伙异口同声回答,数十双投射过来的注视中,有着新鲜、好奇,打量与笑意。
表面上,张伯冠一一含笑以对,实际上,却只留意到蜜丝——唔,她怎么坐到那么角落的地方?几乎和奴仆同位置,离主位说有多远便有多远呢!
为什么?张伯冠看着其他列座在男女主人身边的年轻一代,发现所有人对这种光景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虽然有好几个人明显神情不忍,却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这光景还真玄哪!张伯冠正在沉吟之间,阿古斯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异乡人,为了欢迎你的来到,我们奏点音乐,叫我善舞的女儿们为你舞一曲可好?”
“那就劳烦了!”恭敬不如从命。
奴仆们马上准备好西塔琴和鼓等等的乐器开始演奏,而在女主人莲修卡眼色使意下,巴兰、格娜、达莤三人羞涩地站了起来,脚踝上套了一大串铃铛,走到宴席中央的空地上,柔软轻快地舞动起来。
咦,蜜丝为什么没有下场去表演呢?
看到现在才察觉不对劲,张伯冠已经找不到蜜丝的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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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脚尖往前轻点,往外画出圆弧,铃铛响起一串清音,伸腿挽臂低腰,覆在黑发上的纱丽垂落在肩头上,被指尖挑起,顺势带出一道华丽流风……
好不容易偷偷退席,蜜丝迳自溜到屋外的花园去。
唔,反正她也不想在那个异乡人面前献什么舞,母亲只叫三个姊姊跳舞还正好让她落得轻松呢!蜜丝赌气地想着。
哼,异乡人肯定也想不到吧?在天竺光之城内的习俗,好人家的年轻女孩儿是不随便跳舞给家族外的男人看的,而那个男人也是不能“白看”的,在结束后,女方的父亲便会问男人这舞跳得好不好看?若有多个女儿在场,更会要求男方当场选出一名中意的,凑对送作堆去也!
换句话说,母亲安排了这场“飨舞”,便是要替女儿们找婆家了。
哈哈,异乡人如果发现莫名其妙自己得决定要娶哪个姊姊当老婆,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哪?!
竭尽所能的冷嘲热讽后,蜜丝却为自己感到浓浓的悲伤。
一个做母亲的为女儿操烦终身大事,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莲修卡摆明了没把蜜丝一块儿“操烦”进去,不啻再一次伤了蜜丝骄傲又千疮百孔的心。
母亲,从来没疼爱过自己吧?
闪电般的领悟让她的舞姿更加放肆、飙动起来。
蜜丝听不见屋里流泄而出的乐音和喧哗声,只是和着心底的默默饮泣,脸上却顽强地拧眉抿唇,宁愿僵着表情,也不愿软弱地掉下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一记回身时倏然停顿下来,瞪着身后树下伫立的温和男人。
“呀……”红馥小嘴圆启了半晌,蜜丝重重一甩头,找回平日的娇泼样,“你在偷看我跳舞?!”气气气……快快大发脾气,先发制人再说!“你怎么可以偷看我跳舞呢?!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