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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扫的园丁近来走了一个,你到那里做事好了。”大总管横笔一批,把异儿分到园丁那一组去。

  锦绣庄的庭苑甚大,园丁也有好几个。竹帚一拿,异儿便听从园丁头老赵的吩咐,来到冠居里的庭苑。

  “你听好,这里每两日都要来扫一次落叶,两排盆景三日施一次肥,树丛花丛每日早晚都要洒水,还有这凉亭的石桌石椅啊,一日要擦拭两回……”絮絮叨叨的,老赵对异儿用力点头听训的模样很是满意,也很快就交代完毕。

  “啊,对了。”转身欲走之前,老赵又临时掉头回来,“丫头,还有一件事你要记牢,大当家爱静,从不许人打扰他。而且虽然大当家大多时候是待在屋里头,但总有出来、在这庭苑走动散心的时候,倘若你看见他,那时候……呃,别害怕,好吗?大当家真是个好人,只是……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异儿眨眨眼,听老赵支支吾吾了一刻钟仍话不成句。

  “哎哎哎,算了。”老赵觉得有些话实在很难说得出口。“反正事情发生时,你遇见了便知道。”

  什么事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她又要怎么知道啊?

  异儿左思右想,实在没个答案,也只能回头乖乖地开始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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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苑里一片绿树。

  不是桐,也不是榆,更不是哪一种花树,而是叶面比手掌还长还阔的绿木。也许是树龄尚轻,高度只高过她头顶一丁点儿。

  她扫落叶扫着扫着,扫成一堆聚到树下去,看着一堆堆的落叶,她有点蠢蠢欲动,忍不住往上伸长手臂、踮起脚尖,想去扯下一片叶子来玩。

  “嘿咻!”踮起脚尖奋力往上跳,小手拚命挥舞着,巴望能构着大叶子中的其中一片。

  “嘿咻!嘿咻!嘿咻!”好可恶啊!树做什么要长这么高,她人做什么要生这么矮啊?异儿褪去两只鞋儿,固执性起,对满地相同的落叶视若无睹,非得要拔到树上的叶子不可。

  嘿咻!嘿咻!嘿嘿咻!嘿──

  “哇!”皇天不负苦心人哪!小手终于构着垂得最低的叶尾末端,一抓,叶片被扯了一半下来。

  “你在做什么?”她还不来及得意,身后便响起如雷咆哮,颈后衣襟被一只巨掌一揪一带一转,她对上了一张半人半鬼似的狰狞脸孔。

  “啊……”异儿瞠目张嘴又结舌。“啊啊啊……”

  “怎么着,看傻了?”张伯冠见她一身奴婢服饰,是个生脸孔,想她应是初来乍到的吧!“哼,没人告诉你,我这大当家,有张厉鬼脸庞吗?”唇勾冷笑,倏然迫近,故装好心地提醒。

  “噫……”异儿果然有了反应,就着被人拎在半空中的架势,大胆地伸出一双柔荑,贴上眼前的男性脸庞。“呜……”没预警的,泪水唏哩哗啦狂喷出来。

  这还不足让张伯冠讶然,最教他震惊的是──

  “异乡人、异乡人──”她边哭边叫着,边将自己的小嘴用力贴上他薄抿的唇瓣,亲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异乡人、异乡人啊!”她又更加得寸进尺,细瘦的手腕圈上他的颈际,将自己柔嫩的脸颊贴上他脸上的烧伤。

  “好想见你……好想好想呵,异乡人、异乡人──”

  张伯冠整个人当场凝成木雕泥塑像,两丸黑眼珠发了直,只能一直望着眼前的少女。

  “异乡人──”娇软的嗓音又喊,他却感觉自己就像浸入冰冷的江水中──一如当初听见他的天竺妻子——蜜丝的危机噩耗般,浑身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唔……”喊完最后一声的“异乡人”,异儿对他露出一朵又甜又亲昵的微笑,然后仿佛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头一点、娇躯一软,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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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姑娘脉搏正常,气色颇佳,不像是身体出了状况才晕倒的。”老大夫在最快的时间内抵达张府──因为被张伯冠七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激烈咆哮给吓到。

  “……所以说,这位姑娘应该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情绪太过高亢,心思一时承受不住才晕了过去。”老大夫摇头晃脑做出诊断。

  “那要如何治疗她才会好?”忽地,张伯冠阴沉的质问。

  “这也不必什么治疗,这不是什么病伤宿疾呀。只要让这位姑娘休息够了,她便会自行清醒的。”

  是这样吗?张伯冠最后冷冷睨了老大夫一眼,极端无礼的背过身去,连理都不理老大夫一下了。

  “我送您出去吧。”末了还是张仲亚站出来,送走老大夫,再踅回来,静静打量躺在床上的那一个,一边扭头默默审视坐在床边的这一个──

  “大哥认识这丫头吗?”忍不住要问。“她是新来的,是吧?所以大哥以前便认识她啰?”

  “大哥是怎么认识她的?”

  “大哥是在哪里认识她的?”

  不厌其烦,接二连三提出质疑。这不能怪张仲亚有着如此浓烈的好奇心,因为这是七年以来,他首次看见兄长如此“生气蓬勃”的模样──尽管是强烈的愤怒、疑惑等等不好的情绪,但仍应该买串鞭炮放来庆祝了,不是吗?

  “不是吗?”张仲亚再一次自问,不觉放眼打量四下,冠居自从张伯冠从天竺回来后,便全面改布置成深黑的悼丧色调,为那位有缘无分的嫂子守丧,一双漆黑的深瞳里更是盈满苦涩的伤痛,和甜美的追忆,皆化成浓稠的怅然,教人不敢也不忍去触及。

  但是,显然的,今朝却有人──便是这个晕了过去,被张伯冠亲手抱来,放在自己床上睡卧的小丫头──无意间触及了张伯冠的伤痛之处。

  张伯冠一迳保持沉默,张仲亚也无意对牛弹琴太久,尤其是一头哞也不哞一声的牛。唉,这头牛还是他的亲兄长哩!

  “这丫头名叫异儿,是几日前由织坊那里拨过来帮忙的。”张仲亚见这气氛太沉闷,又自行开口说了几句。“我从没见过你容许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是清扫的仆妇,进你冠居的屋内呢!如今这长得不怎么样的丫头片子……”半是好奇半是试探的,张仲亚绕身打算往床边走得更近一点,半俯下身子探头欲打量得更仔细点。

  “唰!”一条胳膊突然伸出阻挡住张仲亚的脚步,张伯冠阴恻恻半侧过脸,视线定定的看着,张仲亚聪明地高举双手呈投降状。

  “不准吵她。”仅仅这么一句简短命令,但已经显露出不寻常的在乎意味,张伯冠自己知或不知呢?

  “好。”张仲亚非但不为兄长的态度感到气恼,反倒有些振奋,高兴的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张伯冠意志消沉了七年,如今有个能勾出他“反应”的对象出现,自己开心都来不及,哪会去计较那么多?

  “好好好,我不吵她便是。”张仲亚知趣地掉头退出门外,不吵不吵,万一把似乎有那么点苗头的“意思”给吵没了,搞不好就对不起兄长哩!

  张伯冠深深幽幽注视床上的睡人儿。

  注视得愈久,思绪愈混乱,整个魂魄顺着回忆逆流,追溯到七年之前……

  第二章

  取道丝路,张伯冠费了好一段时日才抵达天竺首都——光之城。

  一踏上这个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异域国度,他向来温和平静的心湖,不免也漾着兴奋的波动。

  “张大当家,您在发呆呢!”已是丝路上的老向导——锡叔已经习惯看见首度踏上这片异域的商旅,那好奇兴奋的表情。他打趣着,“敢情好,您是看天竺姑娘生得好看,发愣啦?”

  “呃……”张伯冠骑在坐骑上,一双眼睛确实因来来往往的人潮不住游移,亢奋的情绪洋溢全身每一处。

  天竺的市集,热闹一如中原,挑货贩卖,摆摊兜售,许多不知名的香料气味飘荡在空气中,更增添了一抹令人迷醉的感觉。

  “锡叔,原来天竺人是真的姑娘不穿襦裙,男人不穿上服啊?”下马牵着坐骑,在锡叔引领下往准备下榻的客栈走去。

  一路穿过市集,这队明显服饰不同的异域客令人侧目——就像他们也在对别人侧目一样,好奇的、友善的、新鲜的目光彼此交会。

  “是呀,天竺姑娘穿起纱丽来可是婀娜多姿,至于天竺男人的下半身长裙,叫‘托蒂’,而用长布巾由肩披下扎进腰际的,叫‘恰达’……”锡叔知道张伯冠到天竺来,便是要做布匹买卖的,因此解释得格外仔细。

  在客栈下榻后,锡叔对张伯冠说:“张少爷,明早我再带你去阿古斯家吧,今天天色晚了,还请好好休息。”

  “哦,不,我精神还很好。”张伯冠笑着摇头,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街上走走看看,这里和中原完全不一样呢……锡叔您不必紧张,几句天竺话我还能说能听,我一个人不会有问题的,您大可放心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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