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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张伯冠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另一块鸡肉。

  “咕噜!”异儿忍不住咽着口水,巴巴地蹭着身子挨过去,还先睁大眼睛,小嘴圆张地等待哩!

  张伯冠用眼角余光瞄她,夹肉的筷子停顿在半空中默数一二三,再喂入。

  “啊——啊啊啊!”异儿由期待惨跌入失望深渊,张伯冠将鸡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不说,还咂然有声哩!

  “你欺负我!”异儿马上严正指控着,而那隐含一丝娇蛮撒泼的口气,对他而言是如此地熟悉,也是如此地心痛……他倏地转脸面对着她,把她吓到了,眼睛不住地眨巴眨巴。

  她是被吓到了没错,可是当张伯冠又开始夹菜时,她又开始急呼呼眼巴巴地靠过去,双眼和小嘴还同时自动自发“就定位”哩!

  这就像水池中的鲤鱼,只要一有人影倒映在水面上,条条尾尾就飞快赶聚过来,等人撒饭渣儿吃,一旦有人故意拍打水面,就又一哄四散;可是等下一次人影又再度出现时,马上又游呀游呀游过来……

  嗯,张伯冠这回又慈悲地喂她一口青菜,可是下一匙的热汤便落入自己腹中,再下下一口喂给她一口白饭,以及一块烧鹅……

  他本来都要将烧鹅送入自己的嘴里了,但突然略一迟疑,就连异儿都大感意外之下,筷子不按照轮流次序地将烧鹅送到她的小嘴前。

  “呃……”这下子,她反而吓得身体一绷,脖子一缩,连小嘴都牢牢闭紧着,只敢拿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怀疑”他。

  “我是在这块烧鹅上抹毒了不成?”张伯冠将一记白眼杀过去,当下“吓开”她的小嘴。

  “异乡人——”“大当家”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咕咚!烧鹅精准无比地被丢入她的嘴中。

  “叫我‘异乡人’。”下一块鸡肉,随着这句冷冷的命令,又一古脑儿被丢入她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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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用膳开始,张伯冠巧妙地将异儿拉入自己的生活步调里。

  “我要写字。”大老爷他一开口,贴身丫头便忙着开始进行准备。

  异儿跑来跑去的慌张模样落入一双静静等待的视线中,她倍觉这情景眼熟亲切,不知不觉也跟着张伯冠喊出——

  “倒水……洗笔……磨墨……”

  突然间,没有声音了,张伯冠的喉头梗了一大块作疼的东西,教他再也命令不下去。

  反倒是她,手忙脚乱之余竟还能够自得其乐起来。

  她手头上一面动作着,嘴巴则即兴地哼哼唱唱——

  “倒水……洗笔……磨墨……倒水……洗笔……磨墨……”绕口令似的唱了一遍又一遍。

  异儿果然真倒了水——嗯,洒了些出来。洗了笔——呃,笔尖分岔开了毛。磨了墨——唔,磨得太淡了。

  “倒水……洗笔……磨墨……”咦,为什么好像还少了点什么?才三项事情吗?还少了一项吧?三缺一呀三缺一……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异儿停下手头上的工作,交叉起双臂环胸偏头,努力思考的模样,可爱又熟悉得令他心弦大动。

  “摊纸!”神情乍然一亮,她拍拍手,兴匆匆地张罗。

  而张伯冠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她将一张纸铺得有点皱摺有点凌乱——真的,他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忙得正高兴时,他抬起眸光,静静落定在她身上……

  “好了!”大功告成啰!异儿末了挥灰尘似的拍拍两手,嘻嘻一笑看向他。

  张伯冠觑了她的笑容一眼,挪手提笔振书。

  他才书写了一横下去——

  “一!”异儿突然叫了出来,喜孜孜又得意。“这是‘一’!”

  张伯冠提笔的手顿了一下。“你读过书?”

  “没呀。”异儿一边着了迷似的盯着白纸上的那一横,一边漫不经心应道。“可是我知道呀!这是‘一’,对不对?”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话正互相矛盾着。

  “然后‘二’……”她伸出手指来当笔用,悬空在白纸上头比画着,画了两下。

  “三……”画了三下。

  “四……”指尖忽地略略迟了一下,好似在决定是不是该画四下,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张伯冠微一扬眉,故意提笔在“一”下头又添了三画。“四?”

  “不不不,”异儿跳了起来,哇啦哇啦道:“‘四’才不是长得这副德行呢!是,是……”指尖也跟着激烈挥动着,张伯冠不动声色的将笔递过去,她接手,又慢又专心地画着,终于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四”字。

  然后,“这是‘五’……这是‘六’、‘七’、‘八’、‘九’……”终于,“一横中间加一竖,就是‘十’啰!”异儿抬脸,露出灿灿笑靥。“我没记错吧?”

  “没错。”是的,没错呀……张伯冠双眼光华灿灿,必须竭尽力气才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落笔的动作仍然有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那丝颤抖细微到只有他自己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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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斗满空,一只散着檀香的大浴桶被搬入了冠居。

  搬运大浴桶的阿丁阿奇是对兄弟,几年来都在做这项搬浴桶、备热水的工作,而张伯冠往往等他们离去后才会现身,然后兄弟俩在翌日一太早才又前来冠居收拾,所以根本和张伯冠这大当家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但现在异儿可算是最亲近张伯冠的人了,因此阿丁阿奇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

  “异儿呀,服侍大当家很辛苦吧?”

  “不会。”怎么又有人在问她这种问题呢?就异儿来看,服侍张伯冠真是一件“利人又利己”的工作啊!

  想想,服侍他吃饭,她可以顺便一起吃;服侍他写字,她可以顺便一起学;服侍他散步,她可以顺便在庭苑里溜达溜达!怎么想都是何乐而不为的美事,如何“辛苦”得起来呢?

  “说真的,我是很敬仰大当家啦……”哗啦啦,阿丁将一桶热水倒入大浴桶里。“可是他那张脸真的太骇人了!教我多看一眼都不敢,也甭提跟大当家多说上几句话了。”

  “对对,我也是。”阿奇猛点头附和着,“倘若大当家肯笑一下,或不要老是把表情拧得那么紧也好,否则咱们做下人的,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哩!”

  “是呀是呀,大当家那张脸——哦!”讲得才在兴头上,后脑勺就被一只腾空飞来的硬东西给砸个正着,阿丁痛得手中热水桶一翻,烫得自己哇啦哇啦叫。

  站在阿丁对面,阿奇可把经过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欸!异儿,你怎么脱鞋儿来砸人——啊!”他也中“鞋”了,当下又失手打翻了另一桶热水,被热水烫着痛得又叫又跳。

  “哇啦啦!异儿!”总而言之,这对兄弟是变成了鞋靶子,被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来不及找人算帐呢!异儿一看两只鞋儿都砸了,房里一时间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顺手拿来“继续”的,索性小脚一迈,身形一冲——对,把自己整个人给砸了过去。

  “不许你们说他的坏话!异乡人一点都不凶,他人好好又笑笑的,和以前一样的!”

  咚!咚!咚!“瞧我用头砸死你们……”撞过去!

  啪!啪!啪!“瞧我用手打死你们……”巴过去!

  还有,“瞧我用——”

  “这是在做什么?”门口响起不怒而威的斥喝,张伯冠一瞧清楚异儿骑在大男人身上,抡拳揍人的模样,再怎么冷静也不禁哑然,旋即眯紧双眼往前走来,毫不考虑地倾身抄臂,仅用一只手便将正在“与人把命拚”的娇人儿从阿丁身上拽下。

  “放开我!放开我!”情绪仍是激动得很,异儿在他双手合拢的臂弯中扭得比毛毛虫还要严重。“我要打阿丁阿奇——”

  两个被点到名的男人捧着屁股,狼狈地闪到一边,怕怕地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若不是张伯冠在场,直瞪着他们瞧,他们就算软着腿用爬也想爬出去啊!

  好、好可怕啊!刚刚是谁说服侍大当家这差事会很“辛苦”的?恐怕是被服侍的大当家才会很“辛苦”吧!

  “怎么回事?”张伯冠好不容易压制住异儿后,才有心思分一眼过来瞪人,询问阿丁和阿奇。

  如果说,莫名其妙生气打人的异儿是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那么,用一双深冷森寒的眼睛瞪人——不不,是吃人的大当家,就是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狼了!阿丁和阿奇欲哭无泪,互相抱在一起用力发抖!

  “异乡人走开啦!”发现自己被牢车箍紧无法如愿打人的异儿,索性举起小手连他都一起打下去。“我要打他们!你才不凶,是他们在乱说,他们才很坏!”打人的理由是稚气了点,却认真无比。

  凶和坏?张伯冠脑筋一转,稍微有点头绪了。

  “你们方才是说了些什么?”口气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的愠恼,但就足以吓得兄弟俩变成除了摇头和发抖,就什么反应也没有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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