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拜拜吗?”张仲亚有些失笑了,“我又不是什么神仙!”
“嗯?大家不是都这样行礼的吗?”好奇怪,她的想法有错吗?每次她这样行完礼后,玉儿姊姊就会纠正她说不对,其他人也会用有点怪怪的表情看着她,异儿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呀,她不是很有礼貌了吗?真怪!
张伯冠闻言浑身一僵。
的确,双掌合十鞠躬才叫行礼——在天竺的话,正是如此……
“你怎么会认为大家都这样行礼?”张仲亚发现这小丫头纯憨中又透着一抹不是很明显的娇蛮泼气。
按常理来说,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不该同时并存在同一个人身上,但是这个名叫异儿的新来丫头倒有点不太一样。
张仲亚这时倒能理解兄长一直盯着她看的缘故了。她……很耐人寻味啊!
“你……再过来一些。”忍不住向她招招手,见她顺从地走了过来。张仲亚想将异儿看得更清楚仔细些。
“咦~~啊!”异儿才踏出第一步,左臂就被张伯冠出手拉住,突兀得让异儿差点往前倾跌,却又及时被他往后一扯,仰倒入他的怀抱。
“异乡人?”异儿才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被张伯冠扣住下巴,往上抬着,对上他低俯的脸孔。
由于背着光线的缘故,张伯冠被火烧过的伤处看来更教人毛骨悚然,张仲亚这个旁观者都想用力吞口水了,更遑论那个被欺压在下方的小丫头片子?张仲亚两道很是怜悯的目光凝了过去。
但那显然是多余的!异儿被迫看着张伯冠的脸,她眨了眨眼睛,鼻头掀一掀,嘴巴微启,脸上就是不见一丝害怕,反而是愈看愈……入迷?
“好久好久没看见了呢!”异儿着迷道。
张伯冠的手劲终于略一放松,异儿没有马上挣脱逃开他不说,反而踮起脚尖想把脸凑得更近。“异乡人啊,再让我多看一会儿吧!”她请求的口吻不娇也不媚,但就这么理所当然似的,他竟也顺理成章地定住身形不动,任她看了起来。
中邪!这绝对是中邪啦!张仲亚在一旁张口结舌到不行,俊脸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但,到底是谁中了谁的邪呢?
是呀,是谁中了谁的邪呢?
原来以为已经死寂的心湖,现在又滚滚波动着,张伯冠扣住她下巴的指尖放缓力道,转为徐徐的磨蹭,粗糙的手指摸着她,令她舒服地眯起眼睛,任他俯首在自己耳边拂息低语——
“那摩斯戴——”如果她是“她”的话,理当知道这句天竺语的含义。
“你好。”她应得又自然又快乐,下意识的,毫不考虑的。
她话才说完,他的脸色一变,双手改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搂入怀里,紧紧紧紧的,完全没意识到怀中人儿用小鸡般的力气在挣扎反抗。
“大哥,松一下手吧!这丫头快换不过气来了。”张仲亚,在场人中唯一没“中邪”的那一个,虽然不怎么情愿,也只能姑且“棒打鸳鸯”一下了。
“仲亚。”张伯冠声音平平地叫唤道。
“呃?”张仲亚却是整个人都被叫得呆住了。
这可不能怪他,张伯冠这七年来口中除了“蜜丝”外,对其他人根本视若无睹呢!
“是,大哥?”强忍满心狂喜,张仲亚彷佛又看见“死去”七年的大哥,再度复活了过来,就是因为这个新来的丫头吗?
“我要她来服侍我。”张伯冠表情依旧是那么冷沉,可是内心情绪却是那么激动,拥抱着异儿的双臂是放松了一点,却不曾真正放开……而且,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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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儿从一个小园丁一跃而成大当家的贴身丫头!
这前所未有的情形,在锦绣庄里引起一阵喧然大波。
不少在织坊或是别的所在地工作的长工、仆妇、丫头等,都陆陆续续、三不五时前来一睹异儿的真面目。
“欸,还只是个小不点,能耐得了什么呢?”
年纪较长的评头论足后,用力摇摇脑袋,很是担心异儿能在阴阴冷冷的大当家身边熬上多久?
“异儿呀,姊姊会担心啊!若真受不住的话,要告诉姊姊,姊姊一定会去哀求大管事,把你调回织坊来的。”
玉儿也没想到这个七妹会这么厉害,一跳跳到去服侍恐怖的大当家!呜呜呜,异儿会不会留个全尸回来呀?
“异儿呀,你可要多担当一些了。大当家真的是个好人哪!尽管现在是不苟言笑了点,面容破相了点,可是,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害怕或嫌恶的表情,那可会伤了大当家的心哪……”
大总管和老赵等元老级家仆则是一片苦口婆心。
虽然没人知道,张伯冠是哪里不对劲,竟在七年来不准生人近身后,又找了异儿做贴身丫头?可是这贴身丫头,除了要帮主子打扫房间,端饭送菜,侍立在旁外,倘若主人在夜间要求就床侍寝,也是不容拒绝之事。
这就难怪每个人都忍不住对异儿那平凡无奇——最多只能说是清秀有余的容貌——再三打量的原因了。每个人心底都在纳闷着,大当家究竟“看上”她哪一点呢?
也或许是他们想太多了?!瞧这异儿又憨又平凡的模样,一定是异儿先前不知道哪里惹到大当家了,他故意要整她才让她当贴身丫头的吧?唉唉,异儿,先为你念声“阿弥陀佛”!
“我为什么要怕异乡人大当家啊?”异儿被东问一句,西诘一句,还夹带了一大堆奉劝与安慰的词儿,愈听愈糊涂了呢!“你们也为什么那么怕他呢?”
“呃……”众人料想不到,异儿竟会提出这种反问,一时间哑口无言。
“异儿,你不觉得大当家的脸伤得很严重、很可怕吗?”
摇头。
“异儿,你不觉得大当家总是冷冰冰的瞪人,不开口说话,会教人喘不过气来吗?”
再摇头。
“异儿,你不觉得大当家……”
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接二连三的发问,也终于让异儿动气了,“异乡人大当家脸上是有伤,可是还是长得很好看哪!”
“异乡人大当家,他不爱说话没关系,那就异儿说给他听嘛!”
“异乡人大当家——异儿喜欢他、和他在一起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讨厌他呢?”
“啊?”这个……异儿每一句话都不是他们想像中的答案哩!众人面面相觑。
“好了,请姊姊、各位伯伯叔叔、阿姨婶婶别挡着我了!我要给异乡人大当家送中饭了。”
好不容易突破层层人墙,异儿一看时间不早了,便急呼呼迈开小脚往冠居跑去,怕饭菜凉了,怕他饿着肚子了。
“异乡人大当家……”这称呼,是异儿的坚持加上众人强力纠正的综合结果。
她走入冠居外的庭苑时,赫然发现他并不是一如往常地伏首在屋内桌案之前,而是面对一排青葱高木伫立着,背手仰首注视。
他是在看着那一片片被轻风吹拂的长大叶子?还是由树缝叶隙间洒落而下的斑斑阳光?
异儿内心忽地紧绷了起来,泪水簌簌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好奇怪,她既不敢上前去惊扰他,一面却又想从后头狠狠抱住他……
呜呜呜……地为什么会哭呢?她在难过些什么呢?谁能来告诉她一个答案啊?呜呜呜……
“怎么,午饭是被你烧坏了,还是被狗给吃掉了?”张伯冠不知何时已走近站到她的面前,半冷半凉的询问声中,夹杂着一丝温暖的关怀。“不然是你还没用过饭,肚子饿坏了不成?”
“呜……唔……”见她急忙用手背揩泪,仰头一笑,笑得惨兮兮的,同时肚子竟也真的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嘴角一束肌肉在抽搐着,张伯冠闷不吭声掉头走入屋内,落坐桌旁,等着她一一从饭篮中取出菜肴,再乖乖站在他的身边侍立——这是昨儿夜里玉儿为这个小妹“恶补”的贴身丫头规炬之一。
“坐下。”反手捞来一张板凳安在身旁,张伯冠如是命令道。
“不可以。”异儿把头摇给他看。“玉儿姊姊说,我要先服侍你吃饭后,才可以自己吃饭。”
“坐下。”既然是他的贴身丫头,自应奉他的话为圭臬才是。这个异儿显然连最基本的服侍规矩——顺从,都还没学会呢!还敢在那里振振有词。
“不可以,我是异乡人大当家的——”
“坐下!”张伯冠一掌拍向桌面,也拍得她吓得跳到板凳上,乖乖把小屁股放下去。
呜呜呜——“你以前不会这么凶……”低下头咕哝着,没主意到他夹菜的手,因为她说出来的话,而微顿了顿。
“你以前好好的、笑笑的,都——咦?”怎么会有一块鱼肉飞到她嘴巴里去了?异儿也不及细想,便一口咬定——香滑可口!再抬眼,看见他唇边若有似无的淡哂,原来,他现在还是好好的、笑笑的嘛!异儿开心地发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