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船员在找她,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转身走向浴室淡淡说道。
杰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看。
「随你。」他反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临离去前,他颇有深意的丢下一句话:「反正她又不是我的女人。」
静立片刻,肯恩才缓步走出浴室。站在窗前,他茫然的望着曼哈顿热闹的街头;此时雪曼甜笑的脸却仍占据他所有的视线,他眼中只看到那个爱闹爱笑的女孩。
该死!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留守船上的船员知道他的住处,可以很快通知他的。
乍闻她被赶下安琪亚号,而且在这陌生的异国待了三天,肯恩无法形容他的胃部彷佛被人重击一拲般,突然痉挛抽搐起来,令他疼痛难当。
他实在不敢想象两个年轻女人处在这复杂混乱的城市里,究竟曾遇到怎样的危险。老天!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聪明机智如她,能从梅杰斯手中逃出,是否也能在这危乱的环境里保护自己?肯恩不禁祈祷着,希望她仍能乎安无事──在他找到她之前。
该死!她到底会在哪里?三天来许多船员都找不到她,那她会在哪里?
在伊娜号上时,她总会坐在船首遥望海的另一端,他知道她正在思念家乡及父母。
纽约市哪里可以看到海?
灵光一闪,肯恩迅速拾起外套冲出门外。
※※※
「暮色昏沉地降临,海潮疯狂地咆哮,我坐在海边,眺望白波的舞蹈,我的心胸也像海涛一样沸腾,一种深重的乡愁攫住了我,我怀想着你,你这美丽的倩影,你到处飘浮在我的周围,你到处将我呼唤,到处,到处,你出现在风声里,出现在涛声里,出现在我心头的叹息里。」
站在自由女神冠冕上的瞭望口前,正凝视远眺大西洋彼端的雪曼,突然想起海涅的这首诗──告白。
离开安琪亚号后,她带着安蒂打听了纽约港边所有的船公司,结果正如她所料,航向中国的船只不是延期就是停驶,没有一家船公司在近期内能载她们返乡。正确一点的说,应该是他们全部接到通令拒载她俩。
看来自己果真踩到费珍妮的痛处,她才会不择手段要将她逼至绝境。
不过,山不转路转哪。她偷偷打听到两星期后有一艘货船将驶往中国,或许她可以再像上次那般偷渡上船,届时船已离港一段距离无法回头时,她再恳求船长收留她们。这也是个办法呀。
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候了。所幸她身上的钱还够,足以支付她和安蒂两星期的生活费及住宿。
她选了个离自由女神像最近的地区住了下来,这样她便可以天天远眺海,感觉上似乎离家乡好近。
但是,当她凝望蔚蓝天幕下的浩翰汪洋时,浮现她心头的不是她思念已久的家园及父母,而是冷峻无情的麦肯恩。
他就像是一缕幽魂,出现在风声里、涛声里,还有她每个叹息声里,教她萦怀于心,不能相忘。
幻化多变、诡谲莫测的海洋就像他难测不定的个性。他可以如火般灼烈,却在下一秒似冰般冷寒。讥诮的唇,却有双柔笑的眼,这样的他令她迷惑恼怒,却又克制不住地深深着迷。
看着海,对他的思念之情更深。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雪曼清楚的明白──自己已深陷进情海无法自拔。
明知他自大、粗鲁、无礼、讥诮,甚至可恶透顶,她可以列出数十条他的缺点,但,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及偶尔温和以对时的聪敏风趣,却令她怦然心动。
但这一切全结束了──十八岁初尝情果,结果竟是这般苦涩。雪曼苦笑着望向哈得逊河对岸的曼哈崸。他应该在那里吧?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他们彼此都好。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肯恩,正微喘着气凝视她的纤瘦身影,强烈的喜悦爆满他整个胸腔,令他想牢牢的抱住她,深吻她甜蜜的小嘴,以确定她仍平安无事。
但,他什么也没做。对在自由女神像下寻找近一个时辰未果,差点以为自己判断错误而欲离去的他来说,终于看见她平安的站在眼前,即使是只站在她身后静静凝视,他也满足了。
对自己这样奇妙的心情,肯恩并未进一步深思。
「咦?麦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安蒂惊喜的叫声同时惊醒了沉思中的雪曼,她诧异的转过身,正对上肯恩无言的黑眸。
乍然相见,堆积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疾速的心跳更是猛烈撞击着,雪曼只能无助地站立原地凝视他,深恐一靠近,怦然的心跳声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肯恩懒洋洋的先开口:「真不幸,我们又见面了。」
该死的!他非得用这种嘲弄的语气对她吗?雪曼乍见到他的好心情立刻被破坏无遗。
「我也深有同感。」她僵硬的回答。「别在这里碍你的眼,我立刻走。」她随即朝出口走去。
肯恩迅雷般抄起她的腰,将她搂至窗前,然后双手撑在窗前玻璃上,旁若无人般将她圈在窗户与他的双臂间。
「不急,陪我看海吧。」他徐缓地在她颊边低语。
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呆了的雪曼,同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正柀他亲昵的姿势包围着。他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背部,温热的气息不断熨烫着她,而他毫无所觉般凝神眺望远方。
「我为什么要陪你看海……」她忿然的想挣脱他。心已陷落,她不要自己愈陷愈深。
「偶尔做个乖女孩吧。」他像对小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大手就顺势搭在她肩上。从头至尾,他的眼光仍凝注在远方的辽阔海洋。
原本要出声抗议的雪曼,却在抬头瞧见他的侧脸时忘了一切。她万般思念的俊颜就在眼前啊。
时而坚硬如冰,时而温柔若水的黑眸,刚挺固执的鼻,还有一热情起来就令人血液沸腾的柔软薄唇,一时之间,雪曼瞧得痴迷而忘了抗拒。
「看了还满意吗?」他突然转过脸兴味十足地瞧着她问道。
「呃……什么?」她彷佛做坏事被逮着了一般迅速红透了脸,赶紧支吾其词看向别处。
「我说,纽约的风光妳还满意吗?」他一脸促狭她笑看她。
雪曼立刻抬头看他,更加染红她的双颊。这家伙真的很可恶,他明明知道她在看他,还故意糗她。
她着恼地回他:「不满意,有个粗鲁无礼的男人站在我身边,再美的景色都为之生厌。」
「是吗?」他更欺近她,凝注她的眼低语:「该不会是男人太出色,嗯,妳说过什么来着,哦,对,像阳光般耀眼,所以妳瞧得浑然忘我,根本无心浏览周遭美景,是不是呀?」
彷佛心事被看穿,一下子无所遁形般,雪曼最后恼羞成怒地低吼:「没错!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在瞧着你,怎么?你的脸不能让人看嘛?怕人看就做个面具遮起来算了,就像『铁面人』一样,谁也瞧不着!」
她气呼呼的连珠炮一串,让肯恩惊愣一秒,随即爆笑出声。
瞧他笑得弯了腰,雪曼不悦的以食指点一点他的胸口说道:「嘿,忘了你的绅士风度吗?居然在淑女面前笑成这样。」
他停住了笑声,但仍用笑眼啾着她:「反正我不是绅士,妳──好象也不是个淑女。」
「你敢侮辱我……」她忿忿地挥着拳头警告他。
肯恩迅速包住她的双拳,将她拉贴向自己。
「妳难道不知道,淑女是不随便做出挥拳这种粗鲁的动作?」他温暖的气息在她鼻间流窜,声音愈来愈低:「还有,淑女都是从眼睫毛底下看男人,不会像妳这般大胆热情的直视……」
「我才不……」
他已经俯下唇吞噬了她的辩白。
不管身旁究竟有多少双好奇惊诧的眼,也不在乎他之前的种种顾忌,从他上了二十二层楼,在瞭望台寻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这么吻她,将她深深的吻进他的灵魂深处,再也不想放开……遇见了她,他的心恐怕永无自由之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内。
「不准去。」
「什……什么?」
「我说──不、准、去。」
「你……为什么不准?我又不要你同意……」
「我会告诉亚利桑那号的船长。」
空气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雪曼火冒三丈怒骂道,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随妳怎么说。反正妳别想偷渡上亚利桑那号。」肯恩正弯着腰细看前方玻璃棺内的古埃及木乃尹像,对她的气冲斗牛丝毫不以为意。
「你!」雪曼简直气得说不出话。
这家伙实在是可恶透顶!从他约她来这博物馆参观,到他得知她的偷渡计划后,他一直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混帐模样,彷佛她是勉强找来的伴,馆内的古玩文物都比她来得有趣,可偏偏他又霸道地阻止她的计画,慵懒中有抹坚决。他的态度真的惹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