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房里,家具的摆设与他在豪华公寓里的卧房一模一样,仅仅少了壁炉,连空气里弥漫的男性清雅香味都相同,所有个人化的习惯展露无遗——这儿是他的地盘!
杜露疲惫似地闭起眸,在床被间翻转身躯,肌肤擦滑另一股体温——
男人优雅地趴睡在她身旁,被褥只盖到他腰臀,具雕刻感的背脊裸程着。她抚摸着他古铜色的背沟,美颇不自禁地理进他的后颈窝。
他顺着她的呼息,将脸转向,短暂、请懒地张眸看她一下,左手臂搂过她的纤腰,唇轻触她的鼻梁,很快又潜人深眠状态。
她微仰着美颜,静静凝视他俊逸的睡相,红唇忍不住印上他的双唇,亲吻着水的柔情、任水的激流冲击她的心……
好一会儿,她揽着薄毯轻巧地下床,捡起地上一件件彼此的衣物,走向窗下的写字台,捻亮桌灯,随兴翻看柜上物。
睡梦中,江百川突然听到杜露的声音而醒来,她面朝舱窗站立,隐隐抽动起伏的香肩美背对着他。
“你在做什么?”未醒的嗓音沙哑、磁性,江百川靠着枕头坐起。
杜露缓缓旋身,抑着嗓子问:“你是谁!?”她手里捏着一本小册子,不等他回话,便又急促地开口。“你姓江,台湾来的!”
江百川沉默地看着她满脸怒气,完全没因身份被揭穿而惊慌地做解释。
“你是阿中的家人,”她马上想通一切。“你故意接近我!”难怪他知道阿中的本名、难怪他要缠住她这位“深渊的女人”,从她下手,要知道“逃家少爷”江之中的行踪,实在容易多了!
江百川依旧不回答,对她的愤怒抗议毫无反应。
她当他默认了所有“罪行”。“你好狡猾!”她斜瞪着美眸,狠狠地骂出:“骗子!”
江百川有了动作,掀被下了床,光裸阳刚力感的躯干,不加遮掩地走向她。
“我说过我认识江之中。”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杜露迎视他的目光,瞳眸闪闪烁烁似有泪水滚动。“这幺说,我早该察觉你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什么鬼扯的‘水先生’!”她激动得脸色发白,心底更深深泛疼——他接近她,根本不是单纯地因为“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他是居心不良、把她当成一条打探阿中的“线索”!好个狡猾的骗子……“水先生”!
“只是个方便称呼的名词,并无关任何身份。”他这一解释有违他当初因她是“江之中不要的”而接近她的原则……很难得,他竟有种不愿见她心伤的感觉。
“你当我是什幺,一开始隐瞒身份,当我是个傻女人唬弄,现在倒像个无事人般……”她又看了一次手里的证件,只看他的照片与姓名,而后往他胸膛一扔。
“你骗了我,水先生——‘江百川’。”她气冲冲地拾起衣服,胡乱套上身,就想出舱房。
江百川扳过她的肩。“一个名称……就算你知道,也不能代表什幺,叫什幺有那幺重要吗?”面对她,他第一次不在乎自己的姓氏,这也是他第一次忘了自己的家族。
“重要的——”杜露瞅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是你利用我!你这个姓江的,只想利用我找到另一个姓江的!”这对她而言,是多大的伤害呀!恐怕是只有她自己能理解吧!
她爱江之中,但始终盼不到响应,最后却被他的亲人江百川欺骗……这可是双重背叛!她到底欠他们姓江的什幺债,非得遭受这般屈辱!?
江百川被她的话刺了一下,双眉紧紧攒起。他利用她——这指责比起她骂他骗子,意外地让他有感觉……不舒服的感觉填塞在胸腔,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冷静自处,欲度过这等心头不适。
看着他依然优雅自得的神态,杜露几乎要哭了。她推开他,急急冲出舱房。
江百川倏地回神,披上睡袍跟出门。
“晚了,别走。”他在船舷处揪住她。
“骗子!你放开我广她挣扎着,拉扯时身子不断地碰撞到一旁的铁杆护栏。
江百川猛地将她拥紧,大掌把她的脸压在胸怀里。“你一开始没思考我是谁,并不是因为没有时机怀疑我,而是——你不想!”胸膛一起一伏,仿佛他正压抑着什幺情绪般。“既然如此单纯地迷上水先生,现在为何要多想、为何要生气、逃走?”他沉沉地质问。
她到过他的公寓,大可直接向管家问明他的姓名,但她没有,打从初次接触,她就被一个“水先生”给弄糊涂了……更正确的说法,她被他吸引得乱了情绪,早在他点破她一厢情愿恋爱阿中的绮想时,她可能已一分一秒地恋上这名男人了……
“不!”她叫了起来,不愿正视内心逐渐清明的情愫。“你这个过分的男人……狡猾的狐狸!”皓齿狠狠地朝他胸口咬去,毫不留情地使尽全力咬痛他。
江百川!汽息粗重地一喘,陡然的剧疼让他反射性松开限制她的双手。杜露趁隙转身,慌乱中重重地撞上护栏,这次,没有下午的千钧一发,夜色卷裹着她细长的尖叫,强烈的反作用力犹如一道劲风挟飞她纤瘦身躯,拋物般翻出船舷,直直落入深暗的塞纳河里。
江百川神经一凛,脱掉睡袍,纵身跃人冰冷的河水,追寻她的踪影……
第四章
被川流不息的河水冲击、吞噬,是很冷的,恍若近乎绝情的冰冷侵蚀着身心。一沉一浮间,强势湍急的河水,就像在拥抱她、给予她爱抚,逼她爱上这种毁灭似的滋味。她抗拒不了,深觉自己将命断于此……
大量的水又灌入她的鼻唇,驱走仅存的最后一口气。“咳……
不……”她扑动肢体,奋力挣扎,困难地吐出嘴里呛着她的液体。
“喝下去,身子会暖些。”
随着男人的声音,她的舌根被抵住,一股辛辣的灼热在她无能反抗下窜进咽喉。
她痛苦地睁开双眼,自黑暗里抓回一丝意识,视线一点一滴地清晰——
江百川的俊颜朝她俯下,紧抿的唇压上她的,将含在嘴里浓烈酒液哺进她的口腔。
她震了一下,双手揪住他的发,在抗拒间猛地吞咽。“咳……
烈酒如火,烧灼呼吸,她翻身侧卧,长腿蜷缩向上身,双手抓着纤颈剧咳。
“好好休息。”
淡漠的语气虽是难以察觉的心安,但这却是他从塞纳河里救回她后,首度松懈紧绷已久的神经。“我让管家来照顾你,想要什幺就吩咐她。”
他收好酒瓶,自床缘站起,正欲离去。杜露却翻转身子,拉住他的大掌,不让他走。
江百川回首瞅她,似乎是以眼神在询问她。
“再一次……告诉我,”杜露气息不定地开口,抖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泛着光点的美眸无比认真。
江百川凝视着她,久久不语,优雅神色浮现一抹难解的深沉。
二十岁那年,某关怀独居老人的机构找上他,请他去探视一名癌症末期、弥留的老妇人。几经对方哀求、苦缠,他去了,也见着那名只剩一口气等着他的老妇人。
老妇人用那双布满斑点、皱纹和硬茧的干枯似的双手抓着他的掌;她的手劲非常虚弱,但却是穷极生命力才做到如此。
“谢谢您肯来……”老妇人的第一句话便和着泪水而出。
他皱起眉,神采俊逸的脸庞一阵疑惑。
“我得见小姐的儿子一面,把小姐的事说给他知道,才能安心的走……”像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老妇人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粗沉的音调悠悠讲述着一则江家的秘闻故事。
妇人曾在江家工作长达二十年,是江家独生女的奶妈,专职服侍江家唯一的千金。
江家小姐善良柔情,与妇人培养出的情感亲如母女而非主仆。小姐十八岁时,偶然结识一名穷困的提琴手。这名年轻人,人穷志不穷,凭恃音乐才华闯荡国内外乐团,挣得小小名气。小姐与他情意相投,很快陷人热恋。但江氏家族却为这事大为震怒;在这个政商利益至上的家族里,艺术音乐不过是社交玩意儿,何况那位年轻人既没身份也没背景,仅只是个九流之辈。江家长辈无法忍受这种辱没门风的恋情,硬是拆散这对年轻恋人,将小姐软禁在豪宅大院里。初时,年轻人总在夜里来到豪宅的高墙外,彻夜拉着提琴,借由缠绵的乐声传达深情与思念。但这种情形持续不到一周,年轻人的提琴被摔了,人也遭江家保镖痛殴,以骚扰民宅安宁被江家告上法庭。江家权大势大,要安他什幺罪名都行,总算让他在台湾生存不下去。
至此,江小姐彻底失了笑颜,终日邑郁,只能日复一日听着凄凉的提琴演奏带,消极度日。
妇人不忍心见小姐为爱消瘦,千方百计打听年轻人的下落,并在一次陪同小姐出国就医的机会里,让两人再次重逢,协助两人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