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川一径瞧着她,久久,唇才撇了撇。"你忘了帽子。"
他拿出带在身边的大纱帽,示意她坐下。
她擎起秀眉。"我今天的衣着不需要帽子!"
的确!她今天是不需要帽子的穿著——一身西服裤装,灰黑外套内着纯黑高额紧身毛衣,改良式西装裤宛如烟管笔直地包裹她的长腿,裤脚与单襟平底鞋没将她白哲的脚背完全掩盖,干练气质中仍保留了淡淡柔美感"…?难怪能吸引多情的法国郎……
江百川打量着。"这么说——我该找其它日子还你……"
她咬咬唇,探手取回帽子,便想离开。
"不是来喝午茶吗?"江百川抓住她的皓腕,嗓音沉沉,瞳眸坚定,有着令人慑服的威势。
杜露是个受过欧洲礼仪教育的女性,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破坏室内一流的巴黎午后风情。"你果然知道我会来!"她拂开他的大掌,带着不示弱的微笑落座。
江百川眉头一跳,垂眸吸饮咖啡。"你很聪明、很敏感。"
他赞道。再抬脾时,优雅的神情多了一丝冷冷笑意。"那位搭讪的男士呢,也不是个绅士?"他突然问。
杜露一楞,瞬间明自,他是在饭店门口巧见她,并且为此等在这儿消遣她!?
"你真的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水先生!"她盯着他的脸,语气硬邦邦地。
江百川冷凝俊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走来的服务生,径自对服务生发出迷人磁性的法语,替她点好容,而后才以中间她。"栗子仁点心和薄荷红茶,可以吗?"他合上MENU,看她。
她别开绝色的脸庞,望向窗外雨景,不搭理他。
江百川斜挑唇角,把MENU交还服务生,挥退他,然后悠缓喝着自己的咖啡。
"水先生到底想做什么?请我喝下午茶!?"她扭回头,硅习惯性河一下,才看他,不自觉中流露娇媚。
"你生起气来一点没变。"他放下咖啡杯,双手交握,沉思般看着她。
像是受不了他这般言不尽意似的,她拿了帽子猛然站来。"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的茶还没喝。"这次,他没拉她,有自信她不会走的了。
"你点的,你喝!"她淡淡地反驳。
"我点给你喝的。"他说。话里有种不让她走的意味。
她重重地呼吸着,目光凝冻般,仿佛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别再戏弄我!我不认识什么水先生!"她不再有昨日的冲动想法天真地当他是朋友。
"我们昨天在°深渊之境'见过,你认识了一个水先生,不是吗?"他的嗓音落下。侍者恰好端着托盘而来,熟练地将点心和热茶摆上桌后,对站着的社露微微一笑。
尴尬的气氛下,杜露迈不开脚步,被迫坐回椅子上。
侍者离去,她执起红茶喝了一口。"你满意了吧,水先生!"
江百川沉默地品尝咖啡的香浓,半瞇星眸凝视她,傲然的姿态有某种隐密。
江百川不是个交情挂口的人,但杜露身上有种"特质",揪着他的"那条"义务性神经,让他仿佛成了实验里那些一受刺激就有自发性反应的动物般!
"茶喝过了,我该走了!"迎着他那令人迷惑难解的目光,她纤手交叠覆住桌面的百合花雕纹,尽可能使自己平心静气地面对这名"水先生"。
江百川拿开唇边的咖啡杯,动作很慢,眼睛一下也没眨,沉吟的模样似要宣布什么重大事件。"你只喝了一口。茶不好喝吗?"他将杯子放回咖啡碟,碰出轻响,缀绕着天窗下这一小隅。
清脆的瓷器声音人耳,杜露颦蹙额心,美丽的指尖曲进掌心,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物触及她敏感细白的十指。"为什么我感觉你缠着我,"看着他的眼光移向咖啡杯,甜腻的嗓子发出从未有过的冰冷声音。"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她是"深渊的女人",即便不完全符实,但这位"水先生"如此认为,她就没啥站不定立场的理由,何况她对江之中……总之,她已在昨日声明了立场,而这"水先生"又来骚扰——当然是无礼!
"要求一名你认定的'非绅士'礼貌,是否不合常理。"江百川一向就事论事,口不出戏谑之言,因此,个体差异认知的误会,不是他所能顾及的。
"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人!"杜露娇怒地瞠圆美眸,竟忘了想离开的事,下意识地又喝起茶来。
"是,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他优雅地变换坐姿,长腿交叠斜出走道,像个极富自信的王者。"但你仍误会了一些事。"
红唇轻衔杯缘,她没放下茶杯,美眸隔层淡淡轻烟瞟他一眼。"我们不算认识,能有什么误会!"是他在戏弄她,让她受窘出糗,她不认为这是什么误会。
"误会是因为认识不深而产生的。"长指描抚咖啡杯身,他嗓音轻柔地沉吟。"你要我为昨天的事道歉吗?"他看向她,瞳眸黑得几乎闪出一种神秘沉静的光芒,仿佛是在驱策他人灵魂的力量。
她失神一下,摇摇头,低喃:"算了。"放下茶杯,垂眸盯着自己如艺术品般光洁精巧的指甲,她有点失了与他相凝的勇气。他那对深沉不见底的眸子,有魔性般,摄人心魂,教她自愿接近,却又心惊。脑海里有个声音警告她得避开,可她没把握自已有多少自制力…?
"什么?」隐约中听到一串他的声音,她反射性抬头,眼睛转向他。
看着她的美颜,他重复一遍问题。"跟深渊比起来,我还是无礼?"他清楚自己的弟弟有多么不把礼教规范放在眼里,这点江之中比起他,难道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她眼光突然变柔,皱眉轻笑,笑容充满困扰。"很难回答,"想想阿中那种狂妄自信,再看看眼前傲然强势的"水先生",谁懂礼貌实在很难言明。"我只能说,你们真的是'朋友',而且是彼此不服气的难兄难弟……"
江百川眉头微跳,让人看不出他的谅诧。"你的意思是,深渊跟我很像?"平声平调。
杜露点点头,执起精美的甜点叉,小口小口吃着他为地点的栗子蛋糕。"除了背影,你们还有一个共通点。"
江百州半闭眼睑,探手抚着下颔,似乎对她所言饶富兴趣。
"你们都是很强的男人,但仍有差异——"她边低喃,边以叉子切割点心,在层层派皮里,将栗子仁一一挑出,弄成一小堆,美味精致的蛋糕顿时被她区分成两部分不同食物。"你的强较属于内在精神性的……阿中是形于外的强,常教人没辙……"一提到这样的江之中,她无奈却又隐含幸福般地谈笑,美颜不由自主地朝向窗外。
江百川顺着她的眼光望着雨景。"他的强教你没辙,"窗外隔着雨幕的那端,正是江之中的深渊之境——她目不转睛,兀自想望的目标。"我呢?"他问。他想知道,她对他又有什么感受?
她定定神,视线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点心碟,手中的小叉不断拨弄那堆被分出来的栗子仁。"痛苦。"噘了嗽唇,她咕哝一句,像是不具对话意义的自言自语。
江百川眸光闪一下,伸手握住她执叉的玉手,停止她拨弄栗子仁的动作。"你不吃吗?」他的嗓音渺远,不像问着眼前栗子仁的事,倒像有另一层深意。
"吃啊,"她看他一眼,随即撇开目光。"但不能吃。这类型的点心,会让人沉迷的,就是这些奶油栗子,一旦吃上瘾,无法自拔,这样的美味就会是痛苦……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他收拢五指,更加紧握她持叉的柔夷,唇边泛起令人搞不清意思的怪异微笑。
杜露没抬眸,幽幽出神凝着包覆自己纤手的大掌,轻声呢喃。"心灵受缚的沉沦——想挣脱,却又耽溺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最后只能被吞没,像遭百川并流的雨滴、露水一样——再也分不清什么地失去自我。"
江百川挑眉一笑,霎然松开自己的大掌。
失去他的握力,她手中的叉子往下溜滑,敲响点心盘,打散那小堆栗子仁。杜露微微一凛,凝神专注。她刚刚完全被他牵引了,不知不觉失了执叉的力量,又或是耽于他温暖的掌心,使自己的力量被他的强大给消融……这就是她不喜欢的感觉!
"你说的感觉,是否曾亲身感受?"江百川取出精致的烟盒,拣根烟,优雅地叼在唇边。
"尽量避免体验。"在他点燃烟头的剎那,她语气略急地说。"我不想自陷于不喜欢的痛苦感觉里。"端起茶杯,她啜饮一口,醒醒思绪。
"爱上深渊呢?"江百川突然一问。"只是没辙?没有痛苦吗?」经过几氏接触、交谈,他轻而易举就看穿这位巴黎名女人的心思她毕竟是爱恋着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