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梯上摔了几阶,动了胎气,孩子还是可以保住。”祭先佑沉哺,眸光紧瞅着古恰童。
听到孩子可以保住,古怡童才松开紧咬的皓齿。“我要生下他。”垂眸看着腹部,她一字一句地强调。
江百川沉吟一会儿,黑眸对上祭先佑的双眼。“你怎幺说?”
“我要她和她腹里的孩子。”祭先佑语气坚定,神情严峻、认真。“你决定了就好。”江百川淡淡地说。无事人般地转身欲离去。“江百川!我要离婚!”古怡童低叫。不敢相信,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他还想转身就走,维持现状吗?
“在这种情况下离婚,家族会对你做什幺,你应该很了解。”江百川沉哺。他们的婚姻,是两个家族利益纠葛下必要存在的一环机制,一旦出问题,台面上的人事肯定乱成一团,两家族也许从此交恶。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如此,才决定由他取代逃家的江之中,来完成这段体面两家的婚姻。如今她要是以“怀了别人的孩子”为手段,迫使这桩婚姻结束,家族间必会掀起大风暴。“江百川,我管不了家族怎幺想、怎幺做!我情愿被逐出这样的体系!就算死在外面也无所谓,我无法像你一样顾虑什幺狗屁家族!我要自由!”古怡童咬牙切齿,细腻的嗓音吐出不堪人耳的字眼。
祭先佑抓着她激动起伏的双肩,安抚地道:“不会有这种事的。”他不会让她受窘,也不会让她如自己所言“死在外面”。他掩去过度显赫的身份,进入江氏、古氏两大系统当个小小特助,为的就是让她重回他的怀抱,从此成为他的妻。
祭先估第一次与古怡童相遇时,是个寒冷的雨夜。她从医院逃出,随便拦了他的车,要他载她去任何地方。当时,她像是没有求生意志、随时可能轻生的人。他莫名的无法放心这个绝美纤弱的女人,便将她带回自己投宿的饭店里。那一夜,她在他房间里喝了酒,说了些沉重的话,而他——
他抱了她,抱了这名仿佛挣扎在绝望悬崖边的女子。
第二天醒来,她已消失。像是落凡的天使在人间遗下一根轻羽般,她留下一块红渍在床单上,便消逝无踪。
他再次回那间相遇的医院找她,院方对她的身份极为保密。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打探到她的消息,成为当时还只是她“未婚夫”的江百川的特助。几年来,守在她身边,他知道他们无法离婚的无奈,也清楚江百川的心思,甚至,江百川和他在无形中达成了男人的默契,让江百川将她的一切交给他负责。因而衍生了她对他的爱情——
“江百川!我只能顾虑我所爱的人,我不像你那幺伟大,处处想着家族!我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上的精神压迫,我要自由!”古怡童嘶吼着,颤着手拿过小几上的包包,将准备了多年的离婚协议书取出,欲丢向他。
祭先佑抓住她的皓腕,在她丢出纸张前,将它接过手。然后,缓缓走向江百川,“你一味顾虑家族,杜露怎幺办?”祭先佑沉沉地开口。“真的忍心让她等你、盼你吗?也许你该跟她一起生活……,
江百川身形微微一凛,似乎有什幺敲撞了下他冰冷的心,他转身看着祭先估和古怡冶童。“带她离开台湾。”接过祭先佑手上的离婚协议书,签了字,交回其中一张给他,便旋身欲离去。宗先估搭住他的肩,道二‘这幺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只是个普通的特助。”语带玄机。
江百川沉哺:“我听过神秘的祭家。”
祭先佑撇一下唇角,低言:“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安抚江家、古家,不会是问题。”
“不必了。”江百川扳掉他的手掌,侧首瞥他。“家族事,我一向自己来。”低低沉沉地说完,他一贯优雅冷静地消失在病房里。
古怡童的话让他有那幺点震撼——
她说,她只能顾虑她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哪,他从没想过这个字眼,哪怕那人已在他生命中,近得两人呼吸相融、血肉紧连、心跳重叠,他也没对杜露说过一字“爱”。那日,她并没搭他安排的车去机场。米歇尔太太来了电话,说她回去后立即搬离他的公寓,要为协会指派的工作出征到远方。
他太过自信、太过冷静,以为所有人该跟自己一样理性,但女人天性敏感细腻的爱情线,像是一触即发的引信,他知道那日他匆匆先行、放她孤单的举动,肯定伤了她的心。
祭先估说对了——他何其忍心让一个爱他、且他所爱的女子痛苦。他的生父生母因家族操弄而生离死别,莫非他也要自陷于这样的命运?于是,他离开台湾,来到了法国。
像是被命运驱使般,江百川步伐极快,穿越大片橙黄的花田。在和煦舒适的普罗旺斯蓝空下,他终于见到那抹被向-日葵环绕、簇拥的白色身影。
“这就是协会指派你出征的工作吗?”步伐随着优雅的语调慢了下来,他幽黑的眸光不如以往沉定冷静,而是燃烧着热切的思念,直勾勾望住那绝美的娉婷背影。
拿着剪子采花的纤纤玉手颤了下,杜露缓缓转身,发上的草帽随风飞落,轻轻降在花海上。“你……你来干嘛?”哑着嗓音,泪水不争气地滑下。
“看你。”他回答,视线徐徐看向她圆凸的小腹。
注意到他的目光定点,她猛然转身背对他。“我已嫁人了,你别再来找我!”甜腻的嗓音倔声倔气,全是谎言。
江百川若有似无地淡笑,长腿一跨,靠在她背后,扳过她的娇躯,自信的眼神穿进她眸底。“我的孩子什幺时候出世?”沉稳的声调宛如有种喜悦。
杜露握紧手里的剪子,恨不得刺进他那张优雅自信的俊逸脸容。“你的孩子什幺时候出去,你该去问古怡童呀!”她娇吼。江百川轻柔地扳开她紧握的纤手,取走危险的剪刀,抓着她的掌,贴住自己心搏处。“我从没碰过她。婚姻只是形式的存在,一场利益的纠葛,现在全结束了。”
“结束了?”她仰高泪颜,眸光满是不解。
他拿出离婚协议书,摊在她眼前。“两家族无法原谅这事。发生,宣明脱离关系,我和她被赶出来了。”
“她呢?”杜露想起那一夜募款酒会,古恰童诉说婚姻时的漠然神情。“和祭先佑走了。”他淡淡答道。他和古怡童不相爱,但为了体面家族、维护彼此政商利益共存,不得不维持有名无实的婚姻。如今,他们被各自的真爱点醒,选择了和江之中一样的道路——脱离家族,过自我的生活。
“你会不会不甘,你不是想掌握江家?”杜露轻问,不敢置信,他有这般转变——到底是什幺改变了他?
“我三次为你忘怀公事,丢了生意,你比掌控江家,更吸引我——”他拿起她花篮里的一朵小花,温柔地管在她耳畔,轻哺:“我为你而来。”杜露心一震,泪水扑簌簌地滑落,挎在臂弯的花篮缓缓落地,柔荑轻扬,紧紧地抱住他。“我好想你——”他果然是能并流、吞噬露水的百川,终究能缠住她的人、她的心。江百川拥着她,吻吻她的额。“让你久等了——”
“这些日子,你忙着了断家务吗?”所以才这幺迟找来?让她等得肚子都大了——江百川没回答,将在江家的一切过往摒除于心外,道:“古怡童和祭先佑的孩子两个月后要出生了——”大掌贴着她的腹部,感受那微微的胎动。“我们的呢?什幺时候出来见爸爸?”杜露抓着他的掌,静静凝望着他。她依旧可以看出他这几个月来,为了了断家家事而产生的疲惫。
“你累吗?到屋里,我泡茶给你喝。”牵着他的手,她带着他在花间穿梭。视野里出现父母那幢白色屋宇时,她停住步伐,遥望庭廊下的三名长辈。“你跟浦叔叔一起来的?”她转首看他。江百川颔首。“他将母亲的坟迁回巴黎。”
杜露停顿了许久,美眸注视他的双眼。“我终于知道,为何古怡童老说你‘绝情’了——你压抑你的情绪、情感,什幺、都不说,不让人明白你的心……”即使这幺重要的事,他竟然也能一样面不改色。
江百川摇摇头,吻住她的唇,久久,嗓音如发自内心深处般充满柔情。“我对你是——‘绝对爱情’,永志不渝。”
杜露心儿狂跳起来,投人他的怀抱。“等百合花开,你就要当爸爸了。”她轻声呢喃。江百川将她和“孩子”抱在怀里,缓缓漫步在阳光下的花海中。
要他这幺冷静、理性到让人认为绝情的男人,讲出“绝对爱情”,是多难的事呀——
因为难,所以真。而日后,他们的女儿就是在这样“绝对爱情”与“绝对真情”交织的环境气氛里,诞生在百合花香缭绕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