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是故意的。
她太害怕了,先前把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跟他倾诉,她担心他会拿那些当武器,无情地伤害她,所以……
她错了吗?她只是想保护自己呀!
“怎么回事?”徐太太出现在起居间的人口。
她是拿洗好的衣服上来给皑莲。看到她眼眶泛红,湿润的眸光里尽是委屈和伤痛,萧家父子则表情各异地静立在一旁,心头打了个突。
不会是……
“我们没有欺负她。”慕鸿很无奈地说。
噢,她没说他欺负人家呀。
徐太太投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走到皑莲身边。
“怎么了,孩子?想到什么委屈的事吗?告诉徐妈妈。”她将衣服放下,轻柔地拥着她问。
在她关爱的轻声安慰下,皑莲眼中的泪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急忙吸着气,却阻止不了泪水的泛滥。
“你说得太重了!”萧桦叹气地道。
慕鸿心里也有些懊悔,尽管问心无愧,却不得不承认皑莲太过脆弱,承受不起他的直言不讳。
他看向她。被徐太太搂在怀里安慰的皑莲睁着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眸黯然而迷惘地望过来。她努力瞠着上眼睑,却在每次不由自主眨眼时,眨下一颗颗晶莹的珠泪,弥漫着薄薄雾气的眼眸里流露出孩子般想要人呵疼的无助。
慕鸿胸口发疼,受到牵引似的来到她身边,默默也瞅了那双湿滴滴的眼眸一会儿,语音低沉微带沙哑也道:“对不起,你还太年轻,我不该这么讲你。”
皑莲发出呜咽般的吸气声,轻轻挣开徐太太的怀抱,扑进慕鸿怀中,抽抽噎噎起来。
慕鸿僵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轻叹着气。
不知她何时养成扑进他怀里哭的习惯,在徐太太那里哭得好好,干吗又跑来他这里哭呢?
虽这么想,双手仍轻柔地圈住她,感觉到她的泪一点一滴地浸透过他身上的休闲衫,沁到他胸口。
“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轻软温柔,不似先前无情得如冷冬的寒风,反倒像春日和暖的风儿,吹开她的伤心。他温暖拘怀抱像极了安全的避风港,有力的双臂能挡去周围的狂风暴雨,保护她不受伤害。
虽然他的话曾是最凌厉的一道暴雷,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贪恋着他的怀抱,无法自拔地投向他,宣泄着自己的伤痛。
在慕鸿觉得至少有一个咖啡杯的眼泪都倒在他胸上时,她的哭声终于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
“皑莲……”一旁的萧桦迟疑地开口,像是有点担心他的声音会引来另一阵的泪雨般戒慎恐惧。
“你母亲很担心你,她急得到现在都还没吃午饭。你知道她的胃……”他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将脸埋进慕鸿胸膛的皑莲,无奈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接着又说,“我担心她又闹胃疼。皑莲,跟我回去好吗?别跟她怄气了。”
皑莲咬着嘴唇没回答,一手揪着慕鸿的衣襟,仿佛害怕他会将她推开。
“皑莲,你母亲真的很在乎你。我知道你也在乎她,不会狠心到不顾虑她的身体状况。中午你跑出去时,她……差一点就急得昏过去。皑莲,就算你再生气,也不会不管她,对不对?”
皑莲的眼眶刺痛了起来,鼻头也是一阵酸热。尽管一再告诉自己别被萧桦给骗了,但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在说,他没有骗她。母亲的胃不好是事实,她会为她担心……胸臆间传来一阵奇异的翻搅,她的心被扭疼了。
妈妈心里还是有她的,相依为命了十五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母女的情感有多深。就算她一时胡涂跟萧桦在一起,她也不会不要她这个女儿,对不对?
她忽然有了信心,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一定比萧桦重要许多,萧桦是不可能抢走她。
这番领悟使得皑莲振作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开依傍的那副宽厚的胸膛,仍沾着泪水的湿润眼眸一扫之前的伤痛,澄澈冰冷地投向萧桦。
“跟我回去吧,皑莲。”他不将她敌视的眼光放在心上。在萧桦眼里,皑莲不过是个小女孩,那种孩子气的挑衅眼神是吓不倒他这个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狐狸的。
“我不要跟你回去……”皑莲孩子气地别开脸,眼光瞟向慕鸿。
徐太太眼珠子一转,很快看出端倪来。虽然搞不清楚三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出丁小姐虽然讨厌萧桦,却对慕鸿少爷很依赖。她忙以眼神向主人示意。
萧桦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地从她的眼色中领会,他轻咳了声,看向儿子:“慕鸿……”
被点名的人脸上浮起无奈的苦笑,他清了清喉咙,勉强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温泉般的情潮泛流向全身,皑莲无法自主地看向他那晶澈的眼眸,心中的悲愤悄然变淡,脸上微微一热。她低下头,轻轻点了一下。
“这就好了。”徐太太欣慰地说,轻握住她的肩,接着道,“进来换衣服吧。我都洗净烘干了,还熨烫、整理过。”
“徐妈妈,谢谢。”皑莲真诚地向慈祥的老妇人道谢,顺从地任她搀扶着走向先前睡的客房。
看着两人消失在关上的房门后,慕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带点无奈的苦涩与淡淡、莫名的甜意。
苦涩;他懂;至于甜意?
心情零乱了起来,他嘲弄地微扬嘴角,打与她在雨中相遇,他就像陷进一团混乱中,一个由雨水与泪水交织的混乱里。
他低头看向胸前的一片湿,皑莲的眼泪,看来,他又得去换衣服了。.
“慕鸿……”
“爸爸,先让我换套衣服吧。其他事……”他轻叹一声,很无奈,“也许晚一点,你想跟我说吧。”
萧桦领会到儿子话里的含意,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走回房间。他独自在起居间坐了几秒钟,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拿起放在角落几座上的无线电话,很快按下一组熟记的号码。
“欣荷,是你吗?我找到皑莲了。”
转过街角那株只剩几朵残红的木棉花,皑莲知道她家快到了。
脑子很乱,混乱得让她不晓得该从何想起,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自己就像掉进了一望无际的海洋里,前后左右都是翻滚的潮浪,找不到岸可以靠。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回家的,难道能赖在那里一辈子吗?
那里是萧桦的家,她怎能留在她此刻最痛恨的人的家里?
然而,在她最无助时,命运安排萧家成了她的避风港。即使是现在,她依然有种想靠过去、投进萧慕鸿怀抱里的冲动,仿佛紧紧地捉住他就能紧紧地抓到生命的方向。
她知道他的名字了。是徐太太告诉她的。
慕鸿,在嘴里无声喃念着,胸口不自禁地怦然跳动,皑莲感到脸颊烧烫。前座的慕鸿在这时候转过头看她,深黑的眸光照得她措手不及。她狼狈地别过脸,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困。
他没说话,皑莲无法确定他转头看她的那眼有何含意。在目光相遇的那刻,她有种要崩陷下去的感觉,居然没勇气面对他。
胆小鬼,她在心里骂道,对自己的懦弱生气。
“快到了。”萧桦的声音响起,皑莲失落地发现慕鸿的眼光因这句话而被转移,心中有些悻悻。
可恶的萧桦,可恶的萧慕鸿,以及更可恶的自己!
为什么上这部车?
明明讨厌那个人,干嘛还要坐他的车?
埋怨的同时,皑莲的思绪回到稍早之前。
当她换回衣服走出萧家的客房,在起居间等待的慕鸿带她下楼。他换穿了一套休闲式西装,里头是一件深蓝色的一字领毛衣,浓黑的长发往后梳,用一条深色的发带系在脑后,有种无与伦比的贵族气派,浑身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男子魅力。
她在晕眩中想,这好像是她见到他穿的第三套衣服,不晓得触摸起来的质感怎么样。想到她对前两套衣服的体验经过,她不好意思起来,幸好慕鸿在前面领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走出玄关门,一辆浅蓝色的宾土轿车停在门口。慕鸿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她一眼就认出驾驶座上的是萧桦,僵硬地停在原处。
“我在这里没开车,你想早点离开,就别使性子。”
他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
她不上车就是使性子?这是什么鬼话!
然而,当她气恼地看进他那双睥睨般俯视下来的眼眸时,他明亮清澈的眼底那抹等着她拒绝的似笑非笑激起了她个性中的好强,不想让他看轻地矮下身进入打开的车门内。
萧慕鸿关上车门,钻进前座。
胸口闷闷的,她不喜欢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虽然他们还是在同一个车厢内,可是……挡在两人间的前座椅背,形如一堵难以攀越的厚墙,令她生出一种再也碰触不到他的心慌。
她不安地咬着下唇,纳闷自己是不是太依赖他了。
萧慕鸿坐在前座是理所当然,开车的人是他爸爸耶!她再讨厌萧桦,也不能抹杀他们的父子关系。如果萧慕鸿陪她坐在后座,岂不是把萧桦当成司机了?这样他未免太不尊敬自己的爸爸了,就算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