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幺怎幺办?’
无端被人锐声斥责,还被莫名其妙地乱瞪一顿,李芸芷无辜地眨着眼。
她哪里知道要怎幺办,正如她不明白向来温柔端静的表姊何以会眼泛泪光,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虽然这个表姊常常多愁善感,眼睛总是水汪汪的。
‘我问你呀!’水气饱满的眼睛里仍是充满浓烈的指控,樱桃似的小嘴颤抖出不满,‘如果芳兰公主嫁给皇帝,岳翕不是很可怜吗?他为她抹脖子,一定很痛的!’
‘是很可怜,可……’芸芷被表姊责备得低下头,但不对呀!她很快重新抬起头,眼中的心虚被亮晶晶的光芒所取代。‘真的芳兰公主当然是嫁给岳翕,我说的是,如果我是芳兰公主,我想嫁的是皇帝。他好可爱喔,人家就是喜欢他这种的……’
‘可是……’仍沉浸在动人情节里的俏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神情困扰。
‘不知羞!’不屑的低骂冷飕飕的飘来。
芸芷不必用眼睛瞄,也知道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吐出来的。准是刚才说不过她,现在来报仇了!
‘你说谁呀,大、哥!’甜蜜的声音自厮磨的牙齿间挤出,准确地掷去,芸芷迷人的笑脸里藏着一抹警告。‘一定不是骂静表姊吧?’
‘我是说你!’可惜,李人豪不懂察言观色,口气更加的恶劣。‘未出嫁的闺女要留点名声给人探听,哪能说自己想嫁给谁!静妹妹就不会像你一脸春心荡漾!’
‘喂!’姑娘不发威,给当成病猫了!芸芷收拾起甜美的笑颜,不客气地回给他一张横眉竖目。‘说但愿是芳兰公主的人,可不是我喔!大、哥,你不觉得自己偏心得过分吗?但就算你把一颗心捧到人家面前,人家还不屑顾呢!人家现在心里就只有可怜的岳翕!’
‘你说什幺?’受创的少男心顿时恼羞成怒,李人豪如猛兽般地低狺。
‘我讲得够白了,你这个大老粗却还是听不懂!’芸芷无惧于他脸上的狰狞,故意投给他一个充满鄙视与同情的眼光,然后很大方地为他开脱。‘这不能怪你啦。你从小就喜武恶文,别说跟岳翕相比,连小妹我这个向来不求甚解、只懂得翻翻闲书的无才之女讲的话,你都很难理解。’
‘你放的……’他及时闭上嘴巴,机警地看了一眼低垂着螓首不语的心上人,语气缓和下来,咕哝道:‘臭气,我才不屑理解。那种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静妹妹才不会放在心上!’
‘你说岳翕是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芸芷夸张地摇头叹气,‘所谓入境要先问俗,敢情你都进京大半个月了,连岳翕非但文是天朝第一,武也不输与他合称京城叁杰的御林军统领花朝,靖国将军戴玥,都不晓得呀!哎,真是可怜!’
‘谁可怜了!’人豪被说得脸上无光,眼中半信半疑。芸芷明明是闺阁弱女,他们举家搬迁到京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她怎可能对岳翕了解什幺?想诓他吗?‘这是谁说的?我怎幺不晓得!’
‘因为你孤陋寡闻、自以为是!’芸芷不客气地讽刺道,‘记不记得我们到京城的头一天,正好遇到岳翕和芳兰公主成亲的队伍?看到那幺热闹的场面,我跟奶妈都很好奇,便要小叁子去打听。京里的百姓都在议论岳翕如何代皇帝迎亲,却娶了皇帝的新娘的事,小叁子轻易便探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回来告诉我们。’
‘哦?’这种事的确是妹子会做的。李人豪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小叁子向来举一反叁,连带地把岳翕的其它事都打听到。你当岳翕是什幺人?他是安国公之子,而安国公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而太后又是天朝叁大高手之一。妹妹武功那幺厉害,安国公自然不是庸手……’
‘我武功也不错,怎幺你……’
‘这话也有道理啦。’芸芷很难得地附和起兄长的话,‘就像我文才也不错,你却只能勉强识得几个大字……’
‘什幺勉强?我不像你成天无病呻吟,但该识的字,我都识得。倒是你,肩不能挑……’
‘是爹不肯教我,好不好?’芸芷委屈地嘟起唇,‘不然的话……哼,还不知道谁比较行呢!’
‘凭你那种资质……’
‘喂,你还要不要听下去!’芸芷不耐烦地说。
‘你说吧。’
‘总之,安国公虽以文才名倾天下,武功其实也很不错,岳翕自幼家学渊源,又得太后、定国公、宁国公叁大高手不时的指点,武功比起定国公的传人戴玥、宁国公的传人花朝毫不逊色,加上品行端正,文才斐然,风度翩翩,一直是京城闺秀们心中的乘龙佳婿人选,知道他要成亲,不知哭坏了多少双闺秀的眼睛呀!’
‘岳翕……’雅静逸出向往不已的轻叹,听得李人豪满腹妒火狂烧。
‘什幺品行端正?品行端正会连皇帝钦定的皇后都拐吗?’
‘张山人不是说,因为芳兰公主非是九命天女,她又喜欢岳翕,皇上才成全他们。不像你乱讲的……’芸芷不满自己的偶像被毁谤,用力地维护。
‘我看皇上根本是个滥好人,老婆被人抢了都不在意,先前有个贵妃也是这样,现在连皇后都……’
‘豪弟,噤声!’
李人豪全身一震,耳边的声音尽管很温和,却如暮鼓晨钟般醒脑。
他看向表哥,那张黝黑英俊的脸庞如往常般微微笑着,但笑意并没有抵达唐劭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替代的是一抹冷峻、严肃的光芒。
‘表哥……’他嗫嚅地低下头。
‘这里是京畿重地。’
唐劭杰声音里的警告意味比一记重拳还要让人畏缩,突如其来的沉默包围住雅致的包厢,尽管众人耳边仍不时传来戏台上接替张山人演出的相声表演,及包厢外的人语喧哗,这些声音却渗透不进因劭杰冷肃的眼神所带来的静寂。
包厢里的温度陡然降低,丝毫不逊于屋外的低温,几几乎乎要冻住每个人的呼吸。
第二章
惊惧的喘息抽地打破了沉寂,犹如一盆‘啵’的一声被点燃的火焰,温暖的光芒驱离了包厢里的寒意,也让劭杰眼中的薄冰眨眼间瓦解。
他是个极为疼爱妹妹的哥哥,哪里舍得备受众人呵疼的雅静被吓坏,连忙出声安抚。
‘雅静,大哥无意威吓你们,只是要提醒大家,这里是京城。’
‘就是嘛。也不知道什幺叫隔墙有耳,竟敢说……那人的坏话!’又能呼吸了!芸芷松口气后,有开玩笑的心情,嘻嘻地附和。
‘你……’劭杰的警告仍在耳边盘桓,人豪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表达他的不满。
芸芷才不怕他瞪,乘此良机,卯起来数落。
‘你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常挂在嘴边说什幺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吗?花朝和岳翕都是……’她顿了一下,刻意压低嗓音道:‘那人的表哥,是比朋友还亲,甚至有血脉关系的手足!他以义气为先,宁舍美人,也要成全有情人成眷属,这种高尚的情操不正是你们男人所推崇、景仰的吗?’
‘话是这幺说……’可义气要顾,男人的尊严也要顾,何况是一国之君,怎幺可以忍受一连两顶绿帽加身?
看出兄长脸上的不服气,芸芷美眸一转,立时有了主意。她转向身边的表姊嘟嘴埋怨,‘静表姊,你瞧哥啦,他对岳翕娶到芳兰公主的圆满结局很不满耶!’
‘真的?’雅静水柔的眼光里升起一抹谴责。
‘我没那个意思。’人豪惶恐地摇头,‘我只是……’搔首半晌,仍想不出半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只能‘唉’地叹了口气。
这声气却被雅静解读成不同的意思,她轻喟出声,理解地颔首道:‘莫非表哥跟我一样,都因为只听到故事的结局,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感到有所遗憾?’
‘我……’才不是有什幺遗憾呢!但要他临时编出一个不会惹恼表妹的理由,他又想不出来。
正当人豪想干脆点头承认算了时,芸芷抢先一步地指着他道:‘还不都要怪他!’
‘怪我?’人豪愕然,恼怒地瞪视这个最爱煽风点火烧他的妹子。
‘当然要怪你。’芸芷越说越有气,‘半个月前初抵京城时,我一听说张山人要开讲“皇后落跑”,便要你到会英楼订位,你却推叁阻四,非得静表姊开口才肯跑一趟。结果包厢都被人订光,楼下的大众厅人又多得吓人,害我们一直到今晚才有位子聆赏张山人的精采表演,不该怪你吗?’
说到这,人豪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我刚就新职,忙得要死,以为前一天去订位即可,哪里晓得京里的人都疯了似地迷这个!在石林关的时候,随时去都不怕没位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