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亲王想看,本宫乐于从命。’
银铃般的笑语伴随着一道柔美清绝的倩影自浓密的树荫间落下,叶续日好整以暇地看着天仲谋在原地痛得直不起腰来,发现他头上包着的织锦布时,嘴角的笑意更促狭。
‘王爷!’两名侍卫惊恐之下,连忙采取应变措施。一人上前探视主人,一人则手按在刀柄上戒备着。
‘你……你……’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以至于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儿,但她的音容笑貌刻画在脑中实在太深了,是以一听见她的笑声,天仲谋便认出来者乃是他此生的天敌──朝阳公主叶续日是也。
‘可不是本宫嘛。’她傲然承认,目不转睛地欣赏天仲谋的惨状,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她这一弹不仅落点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腰后的肾俞穴上,而且施力得极巧──只会让他痛不逾生,却不会死人。
看够了天仲谋痛得五官变形的脸容,她转向雅静被吓得直发抖的娇躯,脑中思绪疾转,却因为想不透而柳眉拧起。
唐雅静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娇生娇养的闺阁弱女,不像她身负绝艺,这里又是自家别墅附近,家人都放心让她一个人乱闯乱撞。照理讲,唐雅静是不可能一个人跑到郊外,身边没人跟着!
可是软倒在地、浑身轻颤不断的泪人儿不是她,还有谁?!
她该不会是像上回一样,受了刺激,随便乱跑吧?
‘王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回强抢民女,这次连尚书之女也敢非礼,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告到皇上面前吗?’她俏脸凝霜,随意朝前一跨,惊人的气势将叁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顺利将唐雅静软弱的身影纳在身后保护。
‘你……你……是你!’天仲谋忍住痛,指控地道。
续日不承认也不否认,明白天仲谋必然是从她刚才的出手,认出她便是皇帝寿诞那晚出手教训他的人。她冷冷地勾起嘴角,在他从新仇想到旧恨而忿忿不平的眼光瞪视下,非但夷然不惧,还冷言讥刺。
‘王爷什幺时候练就一对火眼金睛了?瞪得本宫好怕喔。’
‘你……你……’
‘还结巴了呢!本宫刚才是不小心击中你的肾俞穴,可没有打中你的结巴穴喔。’
肾……他一脸惊恐,怪不得会这幺痛,腰都直不起来了。这臭娘皮不知道肾关系着男性雄风吗?看她笑得那幺可恶,分明是晓得的!说什幺不小心,这臭娘皮!
一时间,怒气汹涌如河水泛滥,淹没了他的理智。顾不得叶续日一身本领高强,他气愤得想冲出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妹妹,妹妹……’大海般深情浑厚的声音却在此时一波一波的传来,飞旋在天仲谋脑中,阻止了他的冲动。
这声音,这情景……好熟悉!
‘大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瘫软在地上的唐雅静听见兄长的呼唤,失去的力气登时恢复了大半,她爬坐起来,哭叫地响应。
‘啊!’天仲谋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觉得熟悉,皇帝寿宴那晚,他被叶续日偷袭后,美人儿的哥哥也找了来,他在惊慌下仓皇离开,并没有跟对方照面。
唐劭杰来了!
续日的心跳得像战鼓擂起,一声擂得比一声急。莫名的期待充满在胸臆间,就像过去这些时日,每次想起他时,唐劭杰叁个字便如闪电般痛击着她的心,如烟火般灿烂绽放在心头,久久未能散去。
他的名字呀,像落在心口上,沉沉的,沉沉的一把刀。提起来时心会痛,不管它也隐隐会疼,教她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成。
转念间,唐劭杰矫健的身影已随着他另一声呼唤,抵达位于树林边缘的空旷处,他瞧都不瞧她一眼,直奔坐在地上的唐雅静。
‘哥哥!’
雅静投向他,在兄长安全的怀抱里放情地哭诉自己的委屈,这一刻,续日是羡慕她的,尤其看见劭杰对待她的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心更像被什幺重重击了一下,泛起涟漪般的酸楚。
‘妹妹!’劭杰心中充满震惊,没想到两个多月前妹妹在宫中遭遇的意外会再次发生,不同只在于欺负雅静的登徒子──孝亲王并没有逃离现场,救雅静的恩人──朝阳公主也没躲起来,两人两双眼都盯着他瞧。
前者的眼神带着评估、算计,他暗凛于心,警告自己得小心提防戒备。
后者──劭杰虽然极力阻止自己去在意,依然心神受到震动。那一晚还是充满怨恨、轻视,像一柄无情刀断绝他的痴心的眼眸,此刻却如春水浸晴霞般绮丽娇媚,仿佛忘了曾在风雨中怒涛汹涌地淹没他所有炽热的情怀,以其迷人的双眸眨动着欲诉无从诉的万种情意,撩动他那颗原该死绝的痴心又蠢蠢欲动。
但只有傻瓜才会犯下同样的错误,再次陷溺在她看似有情却无意的眼眸挑逗下。更或许她眼中根本没有情意,是他在自作多情,那晚她把话说得那幺决绝,他还妄想什幺?!
痛苦在体内扩大,他咬紧牙关咽下,提醒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雅静,其它人……其它事……都不重要。
续日无法移开眼光。
再次见到他,才晓得她有多想念他,心里对他有多幺地抱歉。
那一晚,唐劭杰揭出她身世之谜之举,不啻是拿一把刀往她原本就受伤的地方捅下,悲痛之余,她失去理智,把所有的怨恨、不满全发泄在他身上,并没有给他公平的对待。事后,她很懊恼,却放不下身段找他道歉,直到今日再见到他。
他依然俊朗出色,英气逼人,但模样似乎清减了些,投向她的眼光不复以往般热烈温暖,替代的是冷冷的防备。
她无法怪他,心却酸涩了起来,莫名地感到委屈。
‘哪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幺回事?’劭杰沉声询问,极力压抑下内心深处见到续日时涌出的狂喜和恋慕,刻意显得疏远有礼。
但一眼之内,已将她的形影笑貌深深印到心版上。她依然清丽高贵,尽管身上的衣饰并不华丽,只着简朴的白衣蓝裙,然而闲淡妆匀的模样,丝毫不逊于浓妆宫服时。
‘你是什幺身分,敢用这种口气质问本王!’天仲谋认出对方是御林军副统领唐劭杰,父亲是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唐庆龄,父子两人因大败莽军而升官,算得上是当朝新贵。不过自己乃是世袭的孝亲王,论权势地位都在唐家父子之上,没必要害怕,便摆出颐指气使的架式,后发制人。
劭杰暗恼于心,这语气、态度与叶续日当晚伤他时有几分相像,令他颇为难堪。这些王爷公主当自己是天之骄子骄女,完全不把其它人当人看!
‘舍妹哭得伤心,劭杰询问一声,并不为过。王爷如果不方便答,我也不勉强。’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带有几分玄机,天仲谋不悦地蹙起眉。
‘你这幺说是什幺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白。要是你心虚,不敢回答,他还可以问自家妹妹,务必求一个公道,绝不会让作奸犯科之辈逍遥法外!’
听出续日话里的嘲讽,天仲谋不怒反笑。
‘呵呵,朝阳公主对本王真是体贴,怕本王误解唐副统领的意思,解释得这幺清楚。啧啧啧,也不枉本王对公主一往情深,在此痴痴等候了!’
‘原来你不只是色鬼,还是白痴、疯子!’气恼他语出轻薄,续日索性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客套,反唇相稽。‘本宫是可怜你胸无点墨,连唐大人简单明了的一番话都听不懂,才给你解释的,不准会错意。’
‘呵呵,本王明白。公主是爱之深,责之切……’
‘本宫恨不得把你那张臭嘴缝起来!啧,天下间竟有你这幺不要脸的人!’
‘没有爱,哪有恨?本王了解的,公主别不好意思呀!’
‘你皮痒、欠揍,是不是?’遇到这种厚颜无耻的人,纵是泥人也会发火,续日气得想把他的光头当球踢!
‘打是情,骂是爱,既然公主喜欢这套,本王只有舍命相陪了。’
‘你……’
‘够了!’劭杰听不下去,抱起仍在抽噎的妹子。‘舍妹还需照料,下官不方便继续打扰两位打情骂俏,容我告辞。’
‘唐劭杰,你乱讲什幺?!’续日气急败坏地吼道,她已经够呕了,他还要损她!
‘公主不必生气,下官无意打扰公主与王爷约会……’
‘谁跟他约会呀!’她越听越怒,语气转硬,公主脾气忍不住大发。‘再说,本宫的事什幺时候轮到你置喙了?’
‘下官自知没有资格,告退了!’他心似刀割,尽管明白是自己说话太过分,才惹恼她,可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更无法放下身段跟她道歉。
‘你……你……’见他说走就走,续日急了起来,她不要他带着对她的误会离开啦。‘给我站住!今天不说清楚,我不放你走。你给我听仔细了!我亲眼看见天仲谋捉住你妹妹想轻薄,幸好我及时赏他一颗御赐琉璃珠,才保全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