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风呼啸得更凌厉,空气里弥漫着湿气,细如愁的雨丝飘落下来。
‘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她招呼一声,随即领路。
畿杰急忙跟上,奔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会英楼后院。
续日越墙而入,进入一处清幽的院落,推开闭锁的门户,点燃烛火,方转身面对唐劭杰,将那双晶灿的美眸望来。
第七章
‘你是怎幺认出我的?不会是半夜不睡觉,守在孝亲王府外等着抓我的小辫子吧?’她拿下脸上的覆面巾,眼中露出质疑。
巷子里那幺黑,拥有一双利眼的她都没有认出唐劭杰来,唐劭杰如何认出穿着一身夜行装、头脸覆着面巾的她?
劭杰对她的指控哭笑不得,但没有立刻辩解,反而拿那双相思欲狂的眼眸不客气吞噬着眼前俏立的倩影。
合身的夜行装将她惹火的女性曲线毫无保留的勾勒出来,在烛光映照下,削肩长颈,丰胸细腰,拥有修长双腿的娇娆身段分外迷煞人,令他热血沸腾,绮念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
‘你……干嘛不说话,瞪着人看?’续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语带娇嗔。
她心里想着,这人不知是不是吃了皇帝的口水,怎幺跟天真最近一样,老拿一双冒火的眼睛粘在她身上,好象要扑过来吃了她似的。
‘我看起来很好吃吗?’她纳闷。‘还是你肚子饿了?就算肚子饿,也不能吃人,将就饿着吧,这会儿大伙儿都睡了,把人家从热腾腾的被褥里挖起来是很残忍的。’
她天真的话语促使唐劭杰忍俊不住,续日瞪大眼,不解她说了什幺好笑的事。
不过他的笑容真好看。
那张平时自信又严肃的脸容,对着她总是热切地急着解释而绷紧的刚毅嘴型,及那双总是蹙着眉、灼热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都因笑意而舒放,俊美的模样令她炫目不已。
‘我没有肚子饿。’他的声音微显低哑,凝视续日的眼光像要烧起来似的。‘也没有当你是食物。’
骗人!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很饥饿,仿佛想迫不及待地扑过来,一口把她吞下!
忽然,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她好象了解什幺。如果他没有肚子饿,也没有当她是食物,那幺他……她全身着火似的发烫起来,不敢再对上那双炽热、饱含露骨情意的眼睛,飞快地别开脸,心如鹿撞。
一时之间,室内静得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声,续日的双腿发软,她勉强镇定住自己,扶着桌缘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泄漏心中的慌乱。
奇怪,她应该生气的。如果唐劭杰当真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是应该很气很气,像对天仲谋那样的生气。但不知如何,她就是无法气他,心里反而有种甜甜的感觉,陶醉在他如痴如迷的眼光里。
陶醉?她脸上闪过一抹夹杂着惊慌的迷惘,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竟会为唐劭杰陶醉。
她不由得蹙起柳眉,困在这个思绪里,劭杰没有打扰她,他正忙着将她美丽的倩影收进记忆里珍藏。
烛火在叶续日白瓷般无瑕的颊肤上映出醉人的流霞,照亮了她丝缎般的秀发。轮廓分明的鹅蛋脸上绣着的那双细致的蛾眉正往眉心夹紧,形如两道展开的翼。镶嵌在眉下的是两汪为烟柳般的睫羽遮住大半的瞳眸,一管秀气、挺立的瑶鼻下方,有着她紧紧抿住的、红艳似火的花唇,那唇边似有抹几难察觉的笑意,淡得仿佛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却有着荡人心魂的魅力,一下又一下地敲叩着他的心。
十天没见面,她好象更美了。
这段期间,他时时想着再见她一面,会英楼、涤心园不晓得去过几次,就是与她缘悭一面,没想到今晚能遇上她,巧合得令他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梦。
是梦吧?
只有在梦里,她才不会对他摆出高傲的公主嘴脸,才会露出恍若有情的娇态,要是平常时候,她一定会用不耐烦的眼光睥睨他,催促他快点把话说完,然后狠狠的驳斥他,将他满腔的热意全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这应该是一场梦,否则她脸上怎会出现雅静发呆时的梦幻神情?然而,在孝亲王府墙外,两人的交手是那幺真实,又让他无法相信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劭杰心上登时弥漫着浓浓的苦涩,眼光却无法自那张粉光脂玉般的艳容上抽开。
‘你……怎幺都不说话?’回过神的续日发现他仍瞪着她看,羞得心如鹿撞,也将不久前在心里拚命说服自己的想法给推翻。
她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被唐劭杰逮个正着,担心他会泄漏她夜闯孝亲王府的事──倒不是她怕人知道,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开来,总是件麻烦事──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可是现在……当他站在那里,挺立的姿势像根擎天柱,眼中流露出一抹令人看得要心碎的哀伤,她又不肯定了。
‘公主要我说什幺?’他淡淡一笑,收敛住因她而泛滥的情思,但眼中的柔情无法说收就收,仍停留在她身上。
‘我刚才不是问你,怎幺认出我来的吗?’那双美眸里流转着好奇。
‘很难一言说尽。’
‘那就多说几个字吧。’反正两人身处的地方不怕被人打扰,他可以慢慢讲。
‘你丢来的那把琉璃珠……’
‘天色那幺黑,我的动作又快,你分辨得出那是琉璃珠?’她怀疑。
‘在下的眼力一向很好。’他平淡的语气里藏着自信,‘不过,若不是我的心认出了你,也无法肯定。’
‘你的心认出我?’她愕然抽息,目光望进他眼里,瞬间迷失在那漆黑深处。
‘我的心。’他逐字道出的字眼仿佛都带着能量,激起她胸房一阵澎湃,冲开她严密防守的心墙,抵达她脆弱的灵魂深处。
她不由得全身发颤,惊慌得闭起眼睛,不明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何以会怕他眼中的温柔和灼热。太不可思议了。
‘朝阳公主?’
他的声音近得像在耳边,颊畔有着男性温热的呼吸,她吓了一跳,猛然瞪大眼,发觉他不知何时靠得好近。
‘你……别过来!’
她怕他!
劭杰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匆忙退后一步。
他不是故意靠那幺近,是连喊几声都等不到她的响应,才会靠过来,却不自禁地被她脸上的迷惘吸引,才……
‘我不会伤害你。’他的语气是无奈的。
‘本宫……才不怕你。’她结巴的道。
听见她突然打起官腔,劭杰心中一动。她该不会是想以身分上的差距做为屏藩,阻止他靠近吧?这样就会比较安全吗?这个领悟擦起他心中的希望,眼中的火焰再度热烈的燃起。
‘你坐那边。’她故意指向对面,要他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跟她说话。
希望之火的灿起,使得劭杰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男性自得的笑意,灿烂得续日觉得很碍眼。
‘你乱笑什幺?!’她不满地娇嚷。
‘没什幺。’他小心地收住笑意,目光投向桌面上一组青瓷烧成的茶壶、杯子。
‘你渴了吗?壶里应该有水,但搁了几个时辰,约莫是冷掉了。’续日照常理推算。伙计平时都会在休息前,在这里留一壶热茶,不过已经是好几个时辰的事了。
‘无妨。’他不敢劳她大驾,自己斟了一杯,眼光看向她似在征询,见她微一颔首,拿了另一只茶杯斟上水液端给她。
‘上回你当着孝亲王面前说,会英楼是皇上和你出资经营的,看来不假。’他深思道。
‘我什幺时候说假话了?’她气恼地瞪他。
‘是我失言。’他很快道歉。‘我猜这座院子定然是特别保留给你的,难怪你带我来此地时,没有一丝犹疑,像走自己家里似的。你看这里整理得窗明几净,还准备了茶水,他们知道你今晚会过来吗?’
‘我偶尔在这里休息。’
这回答了他两件事。第一,虽然她只是偶尔在此休息,为了以备她不时之需,会英楼的主事者仍天天派人打扫,定时更换茶水。第二,没人知道她今晚会使用这里,甚至连她自己也没预料到今晚会来吧。是因为被他撞见从孝亲王府里出来,她才会碍于情势,将他带来这里谈话。
至于她想谈的事,他心里有底,但他想说的事,朝阳公主是否准备好要接受?
说不定他一说完,她便会大发脾气,将他赶走。在此之前,他最好将心里的一些疑惑先提出来问清楚,免得没机会发问。
‘公主怎会和皇上一块经营酒楼?皇上日理万机,照理说不会做这种与民争利的事。’
续日不怪他提出这样的疑问,他以古度今,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一开始是好玩。家里的老总管打算退休后,与当御厨的朋友一起开家酒楼。他们的资金凑不齐,爹想拿钱资助老总管,他却不愿意接受。皇上得知后,提议由小辈凑钱,当只分红利、不管事的股东。你也知道当皇帝的人,出手小气不了,志向也比一般人远大,说什幺要做就要做第一,将会英楼盖成京城最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