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困难,声音仍陆续传来,即使是在喧闹的酒楼里,亦分明得很,立刻惹来了其它客人的注意。劭杰听了几句便霍地起身。
听起来像是一名卖艺女子遭恶少强迫,不肯相从,引来的争端。
虽然这不是御林军该管的事,但既然教他碰着了,无法坐视不理。劭杰掀帘离开包厢,眼光锐利地捕捉到正前往那间闹事的包厢的一行人中,有道身影好眼熟,他心头一阵狂跳,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去。
‘放开她!’怒斥声响起的同时,阳光般的身影已闪电似的投进,只听见唏哩哗啦声连续响起,待众人挤进包厢里,看分明里头的情景,全都怔住了。
华丽的包厢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凌乱。
满地的杯盘碎片与食物的残滓都只是小事。歪倒几张椅子也不算什幺。站在入口附近像两尊门神似的大汉,与架在他们手上被打得嘴角滴血的瘦弱汉子的凄惨模样,都不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对象。
每一双眼睛在掠过被掴得脚步踉跄,一张脸肿成猪头的男人后,全都悲愤、同情地落向被一名气质尊贵、俏脸含怒的少年公子所抢救、护在怀里的少女身上。
她,常来会英楼的客人都认识,名叫秀秀,有一副令人陶醉的歌喉,年约十叁、四岁,生得眉清目秀,端雅可爱。许多客人都喜欢找她进包厢唱几首小曲,大方地赏赐银钱,助她与她父亲相依度日。
可是秀秀她……不再端雅可爱了!
曾经清秀可人的脸庞被掴得红肿,挂着两行湿濡,原该是圆润的小嘴也肿胀、流血,朴素的外衫化成地面的碎布,露出被肆虐过的娇嫩身躯,而那双水灵秀气的眼眸如今只剩空洞、恐惧,凄惨得似一具残破的娃娃,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挨打的男子稳住身形,一口吐出带血的牙齿,狭长的眼睛交错着惊恐、错愕、愤怒种种情绪。
‘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他身边两名做卫士打扮的男子回过神来,放开手上的俘虏,不理会摔倒在地的男人哭叫着爬向秀秀的动作,抽出刀剑指向少年公子。
‘你们的胆子才大!’飘出绯樱般美丽红唇的语音尽管轻柔悦耳,每个字却像铅块般掷地有声,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斥喝,冷若冰霜的绝美脸容镶嵌着的明亮眼眸辐射出熊熊怒焰,烧向逞凶作恶的主仆叁人。‘光天化日下,竟敢在会英楼里强奸良家妇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两名卫士被这幺一问,脸上的凶焰大减,双双不安地看向被打成猪头的主人。
‘废物!本王被打成这样,你们还发什幺呆?!’犯下恶行的华衣男子口齿不清地朝手下气吼道。
‘是!’
两名卫士不敢怠慢,连忙提起刀剑不留情地砍向少年,只见那道高贵优雅的颀长身影微动,两人的攻击便告落空,紧接着右手一麻,匡郎声响,手上的刀剑都落了地,连忙狼狈地退回原处。
‘废物,废物!’华衣男子气得直跳脚,尽管被打得面目全非,脸上痛得椎心,一双黑得慑人的眸子仍凶恶地冒出火光吞噬向胆敢打他的少年公子。‘你知不知道本王是谁!’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照打不误!’出手救人的少年公子毫不畏惧地冷笑道,将怀里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交给会英楼的大掌柜雷焕英照顾,‘派人找大夫来,胡家父女需要立即的医疗。’
‘是。’他随即遣人扶起胡老头,抱着秀秀大步离去。
‘你……你……’见少年公子顾着和旁人说话,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华衣男子气得头昏脑胀。‘好大的胆子,本王可是孝亲王,你竟敢……’
‘哟,原来您是孝亲王呀!’少年公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原本还一脸痛恨、鄙视对方的神情瞬间笑得糖蜜似的,旁观的众人都在心里嘀咕少年前踞后恭的举止,唯有唐劭杰不做此想。
他已经认出眼前的少年公子便是教他萦损愁肠、相思入骨的朝阳公主。以她的尊贵、骄傲,且嫉恶如仇的个性,怎幺可能因畏惧对方的身分而退缩。她笑得越是甜蜜,出手便越是严峻。
‘哼,知道惹错人了吧!’孝亲王忍住脸上的肿痛,咬牙切齿地吐出满腹的愤恨,就算这名少年拥有罕见的、且引人垂涎的美貌还是不可原谅。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脸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不知者无罪,刚才太匆忙,没看清楚您的模样。现在您的脸肿得像头肥得该宰的猪的头,您自己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呢!’叶续日明褒暗贬的一番话惹得在场众人忍俊不住,孝亲王已经够难看的脸色登时像着了火似的。
‘小子,你敢耍本王,活得不耐烦了!相不相信本王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哟,我怕死了!’她做出小生怕怕的瑟缩样,随即脸色一整,娇丽的脸容凝上一层冰霜。‘那你怕不怕本宫告到皇上面前,教你连王爷都做不成?’
‘你……’他一怔。这小子自称……
‘不要以为你子承父荫,被封做孝亲王有啥了不起!别人或许畏惧你,本宫可不会!你还是先搞清楚踩着的是谁的地面,惹到的是谁,再来大放厥词,威胁本宫吧!’
‘你……到底是谁?’他惊恐地问,被气昏的脑子逐渐回复作用。
‘呵呵,敢情你脸被打肿了,眼睛也肿得看不清楚本宫的花容玉貌了!’
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副取笑人、语带不屑的嘴脸,都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貌。放眼天下,敢用这种语气、神情对他的人,除了朝阳公主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你……朝阳公主!’他艰难地吞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幺倒霉,不过是心情不好,带两名侍卫出来喝酒、听个曲子,看上一名不识相的小歌女,竟也会惹到这个凶婆娘。
‘就是本宫没错!’她嘉许地朝他点头,不理会围观的众人惊愕的抽息声,娇眸似笑非笑地睨着孝亲王,调侃道:‘现在你还敢让本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他当然……不敢啦。但嘴上可不能承认。
‘叶……续日,你不要太过分!’捂着自己红肿的面颊,孝亲王痛得龇牙咧嘴。‘本王好歹是个王爷,被你打成这样,你还想怎样!’
‘本宫哪敢怎样?’她细声细气地回答,神情委屈得很。‘是你仗着自己是王爷,跑来会英楼撒野,不但砸毁了店里的碗盘,还强暴良家妇女……’
‘那不过是名歌女,而且本王也没有强……’
‘是来不及吧!’她冷硬地怒斥,‘别说歌女也是良家妇女了,就算是名青楼女子,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王爷以强硬的手段欺负,便是不该!’
‘你……没资格教训我!’
‘本宫是没资格。’她倒干脆承认,但那双熠射出冰冷、不屑的怒火的眼眸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且接下来的话也是阴冷、充满威胁的,‘但本宫绝对有权利和义务向有资格教训你的人照实报告你今日所为,就让他……教训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
天仲谋脸色由红转青,毫不怀疑叶续日有能力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状,让他凄惨无比。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吞下满上喉头的屈辱和愤恨,缓下语气道:‘公主何必拿这种小事去烦皇上?况且本王被你打成这样……’
‘提到这个……’续日捧着自己的手看着,‘王爷的脸也不知是不是铜墙铁壁做的,打得本宫的手都红了……’
喝!敢情打人的人,还喊手疼呀!
天仲谋被打肿的脸严重扭曲了起来,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公主希望本王如何赔……偿?’硬生生地把‘罪’改成‘偿’字,多少可以保住一点面子吧?
续日美眸一转,笑容狡黠又美丽,‘本宫这双手恐怕得用上好的珍珠磨成粉,敷个几天才能消肿吧?’
‘公主需要几串珍珠?’他忍住心头抽痛地问。
‘要王爷准备珍珠太麻烦了,不如折成现银。依本宫看,一千两就够了。’
一千两?土匪呀!就算那双手是用金子做的,也不用一千两!
孝亲王心痛归心痛,瞪眼归瞪眼,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应付,‘本王回去后,立即要人备上一千两送到定国公府,请公主笑纳。要是没别的事,容本王告辞养……伤……’
‘王爷这幺容易便走了吗?本宫还有帐没算完呢!’她的声音再度冷硬下来,惊得天仲谋背脊发凉,不敢再朝门口走一步。
‘公主还有什幺帐?’他僵硬地转回身。
‘王爷在会英楼吃喝一顿,还砸坏了碗盘桌椅,都毋需付钱吗?’
‘应该,应该……’他松了口气,勉强扯起撕痛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