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这么想?我……”
“若是小姐有意对令弟不利,下手的机会多得是,不会选在这种敏感的时机动手,更不会不干不脆地只造成令弟失踪。”
满心沸腾的感动陡然降温,敏瑜感到有点冷,他这是在赞她聪明得不会做笨事,还是真的相信她不会陷害弟弟?
“二公子说得对极了!小姐绝不可能那么做。”偏偏邱总管还点头附和,令敏瑜更加哭笑不得。
“那么华小姐就可以先排除在外了,大伙不防好好想想谁会因为贵上的失踪,得到利益吧。”礼谦做下结论,接着又道:“他在贵行的大掌柜聚会前失踪,令人不禁要问,如果他无法出席,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就像二公子之前说的,源兴行内部必会大受震动之类的。一些居心叵测的大掌柜,会乘机闹事,为难小姐吧。”华佑自作聪明地答道,“所以小姐才要乔装成主爷好应付那些大掌柜呀。”
“这真的是你乔装成令弟的唯一理由吗?”礼谦充满兴味的眼光笼罩向敏瑜。
“又被你料中了。”她轻喟出声,毫不意外自己的所思所想被他看穿。
上回在铁家庄时,她便有种预感,胡礼谦会是这世上除了敏璁外,能看穿她思考模式的人。
“二公子果然智计过人。”邱总管眼中闪烁出一抹佩服。“若只是为了应付这次的大掌柜聚会,小姐的确不需乔装成主爷。”
“一者,小姐对源兴行的业务了如指掌,杭州本部的五位大掌柜都鼎力支持,其他分部的掌柜就算有异议,但只要与小姐对谈业务,必能信服小姐足有胜任的能力。其次,主爷这些年来,在各种公开和私人的场合里,都一再表示小姐比他更深得老爷真传,这三年来,全仗着小姐运筹帷幄,行里的业务才能蒸蒸日上,各项重大投资也是他与小姐一起商量出来的结……”
某个意念突兀地闪过,快得让礼谦来不及捉住。
他皱起眉,邱总管究竟说了什么引起他这种反应?
“……果。有一半的大掌柜都知道小姐的贡献……”
“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不知道……”敏瑜激动地打断邱总管的话。
“或许是因为主爷做得不明显吧。”邱总管感慨道,“但主爷一直想让大家知道,没有小姐,就没有今日的主爷。”
“敏璁他……”眼眶阵阵灼热,因为弟弟的用心生出的震撼强烈地扩散开来,敏瑜感到喉头哽咽。
“主爷常对小的说,多亏有小姐的支持,他才能撑得下去,他无法想像若失去小姐……”华佑哽咽道。
就像她无法想像失去敏璁是一样的!
敏瑜泫然欲泣,却得极力忍住内心的悲痛。
敏璁需要她把他找回来。
年幼时,有一次敏璁被人口贩子抱走,她不顾危险地追踪而去,想把弟弟救回来。 这次也一样,她一定能找回他。 “我知道了。”她深深吸着气,表情镇静地看着忠心耿耿的仆从,无言地告诉他们,为了敏璁,她会坚强的,然后将眼光投向礼谦。
“乔装成敏璁,除了稳住人心,避免不必要的骚动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我和邱叔反覆研究,都认为敏璁失踪不是一件单纯的绑架事件,时机太过敏感,又无人提出绑架要求,而且就像你说的,如果对方想杀敏璁,当场格杀会比绑走人更省事,况且我很肯定敏璁仍在人世,只是失去知觉罢了。在这些前提下,我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不希望敏璁出席这次的大掌柜会议。为了不让对方的狡计得逞,决定由我乔装成敏璁,如此做不但可以阻止对方的阴谋,还能混淆对方,从中找出破绽,以便搭救敏璁。”
“在下料得果然没错。”尽管心里对敏瑜的怜惜几乎要淹没了理智,礼谦的语气却很平淡。“小姐怀疑绑走令弟的人,是源兴行内部的人?”
“任何处在源兴行这么庞大又充满利益的商团,都可能受到某种引诱。我的确有此怀疑,但仍相信那些跟家父胼手胝足共同打拼源兴行的长辈,不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事。就如同你认为我不可能不智到做出陷害敏璁的事是一样的,我也不认为会有任何一位大掌柜利令智昏到铤而走险,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即使敏璁……”她顿了一下,强行将喉头的哽咽压下,“发生不幸,他们能得到的利益也绝对会比失去的少,那是得不偿失的。”
“可是你还是暗中留意他们吧?”
“我是病急乱投医。”敏瑜的眼神显得疲惫,看向邱总管后说:“虽然这么做是没什么用的。”
“目前的情形就像小姐说的那样。”邱总管表情忧郁地回答,“自外地赶回来参加会议的大掌柜都被安排住在华府对街的源兴楼,并没有异常的行止,我都派人盯着了。”
“嗯。”礼谦眉头紧蹙,登时理解何以聪慧如华敏瑜,干练似邱总管,甚至铁血神捕骆家俊与曾担任过宫中侍卫的成钢,都对华敏璁失踪一案束手无策,到目前为止,的确是看不出任何破绽。
可是……真的如此吗?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黑暗的深处忽然闪过一道微光,礼谦及时抓住。虽然那么不明显,不过……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任何一闪的灵光都值得牢牢把握。
“刚才的午宴,与会的不全是源兴行里的掌柜吧?”
邱总管虽然不解礼谦何以提出这样的问题,仍据实回答:“没错。有几位与本行有密切生意来往的商号老板,因与某几位掌柜交情匪浅,也一块来凑热闹。午宴席开十桌,大概有两桌的客人是这种性质。”
“怪不得我会看到那个方老板,要不是在铁家庄有过一面之缘,我还以为他是源兴行内部的人呢。”
“二公子说的是方衍吧。”华佑了解道,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这家伙真是讨厌,邱总管都说小姐乔扮的主爷染有风寒了,他还拱着几位大掌柜过来敬酒,怎么挡都挡不住,幸好二公子来了,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敏瑜心生疑窦,礼谦不是那种会东拉西扯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提出的每个问题,都有用意,难道他怀疑方衍与敏璁的失踪有关?
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迅速回忆着午宴里的情形。当时她全神专注在几位大掌柜的反应上,心想,若其中一人涉及敏璁的失踪,看到应该缺席的“华敏璁”出现,再镇静的人也会泄漏出一丝震惊,并没有留意其他人的反应。
可是方衍……的确是有些奇怪。
“方衍继承的顺翔号,三年前发生财务困难,透过主管船厂的秦掌柜向舍弟求助。我看了他拟定的营运计划,也见过这个人,认为他有还款能力,才建议舍弟拨款给他。”她注视着礼谦道,想从那双深黑的眼眸窥探出一丝端倪。“顺翔号是做什么营生?”
“是从事海上贸易的海贾。顺翔号有三艘海船,由方家的堂兄弟轮流带船出海,一趟大概都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返航。方衍的生意头脑极好,在他的带领下,方家船队每次出航返回都能赚到优厚的利润。从方衍只花了两年便把源兴行借给他的两万两银两还完,便知道他的能力。”敏瑜如数家珍地回答,秀眉因掌握不住礼谦的想法而懊恼地拢着,索性坦言询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这……”
“二公子认为方衍有嫌疑?”邱总管震惊道,“方衍素来与华家交好,顺翔号的生意又很稳定,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不过他今天真的很可疑。”华佑大胆地插嘴。“他在午宴上,不断煽动认识的大掌柜上前向主爷敬酒,而且一直盯着主爷瞧,好像在找破绽似的,跟他平常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邱总管瞪大眼,总不能因为人家热情敬酒,就胡乱怀疑吧!
“去年主爷设宴款待大掌柜们时,方衍也有来,却没有找人向主爷敬酒。以往我们也在好几处宴会碰过面,每次有人围着主爷敬酒,方衍都会帮忙挡酒,好像知道主爷讨厌人家敬酒似的。这次他会主动挑唆别人向主爷敬酒,当然奇怪。”
“华佑的话提醒了我。铁庄主的寿宴上,方衍的确不像其他人一样围着华敏璁敬酒,虽然他当时是站在附近。”礼谦越想越觉得方衍可疑。
“听二公子此言,似乎并不是从方老板在午宴上的举止,看出他有嫌疑。”敏瑜不解地问。
“的确如此,我之所以认为方衍可疑,最初不过是直觉罢了。”
“直觉?”敏瑜的语气好像是在问:用直觉来入人于罪,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虽然是直觉,也是根据事实来产生这个直觉。我认为方衍有足够的动机绑架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