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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秋的气息已渐渐淡了,干冷的长冬几乎是在一夜间降临,昼夜的温度相距颇大。新晴因为多日来的愁闷,和夜间突然变冷的气候,内外交相逼迫,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天香见她一日比一日憔悴,日常三餐只草草吃了几口便算解决,心里着急无比。她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便想找机会劝皇兄,让他同意把新晴送出宫去。
这一日下午,她得知皇兄有空,连忙来到御书房,托总管太监上前禀报。
皇帝同意接见她,天香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御书房。
“皇兄。”她轻唤了一声,语气中有妹妹向哥哥撒娇的意味。
皇帝合起手上的奏章,“天香,你想跟我说什么吗?”他状似不经心地问着。
“皇兄,”她扮出个笑脸,走向前去。“新晴病得不轻,是不是可以让杜玉笙来看看她?”
“不行。”皇帝板着脸不理她。
“皇兄。”天香见他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大着胆子说:“皇兄不让杜玉笙来看她,想必是顾忌宫中的规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把新晴送到定远公爵府,好让她的亲人能就近照顾她?”
“不行。”他懒懒地回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眼睁睁地看新晴越病越重,最后憔悴而死吗?”天香不满地低嚷。
皇帝的心像被蜂针螫到般难受,一再被郁新晴拒绝的愤怒像水闸也拦不住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一拳击向桌面,凌厉的眼光怒气腾腾地射向天香。
天香登进吓呆在当场,她从没见过皇兄这么生气。皇兄向来对她十分宠爱,没想到现在却对她发起火来。她顿时觉得十分委屈,湿濡濡的眼中涌出大量的泪水。
皇帝见到她扁着小嘴,拚命忍泪的可怜模样,也觉得自己太过无理。他轻叹口气,眼光缓和下来。
“天香,不是朕狠心,而是朕根本无法让自己放新晴离开。”
兄长苦涩的语气,令天香大吃一惊。她虽然看出皇兄对新晴动了心,却没想到执迷到这种地步。
“可是,皇兄不是当着皇后和大伙的面,说要帮新晴和玉笙完婚吗?怎么这会儿却……”她的眼中充满困惑。
她说到一半便没再往下说。但皇帝可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妹妹的意思。
他蹙起浓眉,微感不悦。
那日天香闯进御书房,硬拉着他往坤宁宫,沿途将朱麒强抢民女的恶行数落得不知有多难听,还央求他一定要帮那对被拆散的可怜鸳侣作主,务必要让朱麒放了新晴。
只是,连皇帝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做出和朱麒相同的卑劣行为。凭恃自己是帝王的身分,强留住弱质可怜的闺女,硬是不让她和亲人团聚。
对这一点,皇帝也很鄙视自己,但他仍找到理由替自己辩白。他是一国之君,难道不够资格拥有像新晴这般美性情、好容貌的红粉佳丽?
那个杜玉笙是什么身分?有什么资格来跟他争夺?
他越想越觉有道理,也更对新晴的不识抬举感到愤慨。
“皇兄……”天香轻叹口气,“新晴对玉笙情根深种,绝不可能移植别恋。如果你真心爱惜她,就该成全她,而不是将她留在宫中。”
“别说了。”皇帝沉着脸道。
“这……怎能叫我别说了?我都快急死了!”天香仗着皇兄对她的宠爱,嘟起唇埋怨。“人家好好的一对,却因为我的多管闲事而落得各分西东。眼看新晴郁郁寡欢,病势日益沉重,而杜玉笙也是衣带渐宽,深深为相思所苦,我良心可不安哩。万一两人真被我害死了,天香也不想活了。”
说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皇帝看了又好笑又无奈。突然,他眼光一转,一个奇异的念头袭上心头,看着天香的眼光变得若有所思。
“天香,你似乎挺关心他们两人。最近也常去定远公爵府。
“我……”天香没来由地涨红脸,连忙避开皇帝若有所指的眼光,纤纤十指将一条手绢绞得歪七扭八。
“人家是……代替新晴去看杜玉笙,替他们传些话嘛!谁教皇兄不准他们见面。”最后一句话虽说得理直气壮,但酡红的脸颊、含羞带怯的闪烁眼光,还是泄漏了她心底的小秘密。
皇帝微微一晒,轻哼了声,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那一日在皇后寝宫里,他虽然被新晴柔美清绝的动人娇容迷得神魂颠倒,但依稀有天香瞪着杜玉笙丰神俊朗的面貌发呆的印象。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情敌的外貌的确胜过他许多,郁新晴对他倾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他想得到新晴,就必须先除去杜玉笙这个障碍。下手杀害情敌是最为不智的,因为新晴将为此痛恨他,甚至寻死。只有将杜玉笙从新晴心里彻底拔除,毁灭她对他的所有好感,才能让新晴死心塌地地跟从他。
想像着那个倔强的绝色美女顺从自己的旖旎画面,皇帝便觉得身心舒畅,多日来郁积在心头的烦闷全都烟消云散,脸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天香哪知道皇帝这么多心思,只觉得他的表情古怪,便呆愣愣地望着他。
“天香,”皇帝好心情地唤着,但过于和蔼的眼神却让她心生警讯。“你是不是喜欢上杜玉笙了?”
突然被人说出心事的困窘,令天香睁大眼,两颊烧得像被火烫过,一张樱桃小嘴张了又合起来,抖动半天才气急败坏地嚷道:“我哪有?你……你别胡说!”
“天香,咱们是亲兄妹,有什么好瞒的?”皇帝叹了口气,眼中充满宠溺,“你年纪也不小了,何况杜玉笙生得俊秀,文质彬彬,也算配得上你。”
“可是……”天香扁了肩嘴,委屈的泪水再度充盈眼眶。“他早有了心上人,今生今世除了新晴,他是不会喜欢别的女子了。”
“话不能这么说,天香。”皇帝站起身,环住妹妹瘦削的肩膀,语气越发的可亲。“你虽比不上新晴的国色天香,但也称得上貌比芙蓉、丽似春花,玉笙和新晴有多天没见面了,此时必然心情空虚,你若肯温言安慰,还怕没机会吗?更何况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若娶了你,便是堂堂的驸马,前途不可限量;他若是执意跟朕作对,只怕性命难保,还会牵连家人。两相权衡之下,杜玉笙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的话让天香死沉的心又活络过来,但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妥。玉笙若是个肯为名利放弃爱情的男子,又岂会不辞辛劳地追踪掳走新晴的朱麒到京城?若是这份感情这般脆弱,青黛决计不会甘心退出,另觅幸福。然而,心中的强烈渴望,却让她自私地想要相信皇兄的话,让这番内藏毒饵、外包糖衣的言语蒙蔽她的心。
她垂下头,默默地咬着粉唇不作声。埋藏在心底的那条叫做“自私”的毒虫,一张口就吞噬掉她的良心。
第三章
定远公爵郭冀的书房里气氛凝重。
早先,赵珞和贺飞白两人便巡视了书房周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五十步内。
为了新晴的事,秘密和郭冀结成援救同盟的武威亲王朱麒搭乘和亲王府相邻的镇国将军府的马车,来到公爵府内,为的就是瞒住皇帝的耳目。此刻,他正表情严肃地面对众人。
“皇后透露消息给本王,据说皇上有意将天香公主许配给玉笙,让新睛在万念俱灰下,答应留在宫中。”
“什么?!”众人表情惊愕,面面相觑。
玉笙更是心情激动,怎么也没想到殷勤替他和新晴传递消息的天香公主,竟会参与这桩阴谋。
“没想到天香是这种人!”赵珞忿忿不平地道,原先对公主的一丝好感,全化为乌有。
“赵珞,你不要妄下断语。”青黛蹙紧秀眉道。
“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皇上这招棋够高。釜底抽薪,一劳永逸。”武威亲王苦笑,大有为什么他没早些想到这招妙计的遗憾。
但其他人却连声冷笑,摆明了不认同。
“哼!他想得倒好。”赵珞讥讽地道。“玉笙和新晴表姊若是肯接受他摆布,也轮不到他占这天大的便宜。玉笙,你怎么说?”
玉笙脸色苍白,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皇帝果真对新晴有野心,同时还是势在必得。摆在眼前的是他这个平民不管如何努力都难以跨越的障碍,他如何跟一个自私的帝王抗争?
他只觉得思绪一片空白,喉咙干涩。
但他还有新晴的爱,两人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这份感情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他相信他的晴姊不会变心。就是这份信念支撑他从杭州到苏州,再一路赶到北京,让他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不被打倒。
他眼眶一红,想起了新晴的笑,那抹欢颜像甘霖般平息他心底所有愤怒、嫉妒的烈火。就算他们永世不能相亲,对彼此的思念,依然像涓涓水流般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