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她或许也需要做化疗,她胃里面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第二层,届时,坐在这里偷哭的会不会换成雷御?“其实最痛苦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你明知道打的是一场不会胜利的战争,却不得不坚持下去。有时候我看她那么痛苦,真想帮她解脱……”
男人紧闭着双眼,埋进自己的双掌中。
钟缇仿佛被揍了一拳,感觉到眼冒金星。
打一场不会胜利的战争?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是眼看着心爱的人痛苦,却没有半点力量解救他吗?那样的痛苦从那人身上传来,只要想到有一天坐在这里受煎熬、崩溃了,还要强忍痛苦的人换成了雷御,就足以帮她下定决心。
她不要他经历这些,所以她必须想办法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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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要开始行动。
了解雷御如钟缇,知道什么样的方法可以让他不起疑。
因为一旦他起疑,难保她的病情不会被他发现,届时他就不可能离开她了。
刚开始,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减少了;慢慢地,两人难得在一起独处时,她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你真的不能进我爹地的公司吗?他还是希望你能帮他的。”钟缇蹙着眉看着雷御。
她故意拿这个作文章,因为之前父亲为了雷御不肯到他公司工作一事,还死不肯答应他们结婚。她了解雷御,他是不想靠她爹地。
雷御却无意的看了她两眼。“过一阵子吧!等我这边公司稳定一点,我尽量把案子丢出去给别人做。”
钟缇没想到雷御竟然会让步,当时他说什么都不肯去的,她以为她可以藉此“制造”两人之间的嫌隙,接着堂而皇之提出分手。没想到……
看来这样的方法所收的成效有限。她必须要快了,因为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医生催促地尽快接受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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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没两天,钟缇竟似忽然消失了一般。雷御打电话到钟家,钟父只是粗声粗气地说:“她出国去了,去加拿大的姨妈家玩。”
雷御心里纳闷,这实在不像钟缇的作风。她虽然有点任性,但是不曾这样一声不吭便消失的。
再说钟父的态度也很奇怪,他刚开始虽然反对,不过最近已经同意两人的婚事。而且他也愈来愈看重他这个准女婿,但今天这种态度实在令人讶异。
不过答案很快便揭晓了,十天后,钟缇回来了。
“钟缇,你终于回来了,我……”他见到她,心底有许多事要和她谈。
但钟缇看向他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心虚。“雷御,我对不起你。”
“下次不要再这样就好了,我会担心的。”他说。
“我不是说这个。”她有点难以启齿。“我要结婚了,他是我姨妈介绍的人,在加拿大开公司……”
“等等,你说什么?你要嫁给别人?钟缇,别开玩笑了!”雷御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冰冰的。
钟缇把手抽出来。“谁跟你开玩笑!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恨我就恨好了。可是我不想再坚持下去,太累了。”
雷御显然还有些莫名其妙。“你不要急,有什么问题—起解决,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你真的不懂吗?”她悲哀又嘲讽似地看着他。“你以为我看上你什么?我看上的是你的才干。因为我不想从商,所以跟爹地约好,帮他找一个可以继承的女婿,一个真正从商的良材。可是因为你不肯,现在爹地要逼我去经营公司,我可不想陷入那种情况,只好选择爹地给的另一条路。”
他的脸开始冷了下来。“什么路?”
“接受姨妈介绍的人。”从她口里吐出来的言语仿佛有毒一般。
雷御的反应异常的冷静。“可是当初你爹他阻止我们的时候,你的心意不是还很坚定?若说你只看上我的才能,又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以为爹他会妥协。不然,你以为我真能一直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吗?没想到爹地现在要我做生意,我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想有一双可靠的肩膀,过不用操烦的简单生活,既可以不杵逆父亲,又可以享有我要的生活。请原谅我的软弱。”
雷御的表情是那样冰冷。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
她回视的眼神是坚定的。“是的。”
就这样,钟缇离开了雷御的生命。她知道以雷御的骄傲,绝不容许自己再去找她、再去求她回头。
然后,很快的,钟父结束了公司,钟家一家也搬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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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一年 现在
“其实我们并没有去加拿大,我接受了手术,将肿瘤拿掉,并且花了许多时间调养身体。我预计等身体好了,就要回去找你的。”
钟缇的声音悠悠的飘荡在空中,沈默充斥在两人之间。
“当时驰盛已经步上轨道,我知道你成功了。但是我来不及去找你,三年前的一场车祸把我父母带离了我身边,我也因此摔断了腿。料理完父母的后事,我开始复健,又花了许多时间。幸好有志坚哥帮我。”
“你三年前就知道何志坚是你哥哥了?”
雷御的声音突然响起,钟缇愣了一下。
“是啊!从我爹地的遗嘱知道的。大约两年半前。”
“在他进驰盛前?”
钟缇的心一沈,她明白他想问什么了。“是的。因为我知道他的才能,而你会需要这样的人才。偶泱也是我早就认识的,我想你会需要这么一个助手,就劝她到驰盛应徵。”
“所以你要回来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惊人的冷静,令她害怕了起来。
钟缇从他怀中爬起来,望进他冰冷的眼眸中,惊慌失措了起来。
“你生气了?”她问。
“你说呢?”这样的冷漠比他以前怒气冲天的模样更吓人。
“我……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她嗫嚅地说,眼中浮现痛苦的痕迹。
“真的没有选择吗?你可以选择让我知道一切,但你没有留任何选择的余地给我,直接帮我作了选择。你难道不曾想过,这样做必须承受什么后果吗?你以为等你回来,我就会开心的张大怀抱迎接你吗?钟缇哪钟缇,不知悲哀的是你还是我,相恋五年,你对我竟连这样的认识也没有吗?”
钟缇被他的话攻击得无路可退。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一切都在掌控中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
“如果你当时手术失败了,我是不是会被隐瞒一辈子?”
“我……”
“你难道不曾想过,等你回来,我可能已经结婚了?”他逼近她。
“不会的!志坚哥和偶泱会帮我看着……”
她在他冷如寒星的眼中看到了预料中的眼神,带着那样鄙夷的神色。
她在这样的目光中,很难不瑟缩。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他一字一字地问。
钟缇没有说话,也无法摇头或点头。
“我最恨被人操纵。”他双眸攫住她畏缩的眼神。“就像我父亲利用我母亲操纵我一样,从我离家那—刻起,我就发誓不让任何人操纵我的生活!你知道吗?当你跟我说为了你爹地的缘故,不得不另嫁他人时,我曾经冲动地想要答应你。”
钟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是她所不知道的。
“我差点为了你违背了我的原则。幸好我没有,否则,我会鄙夷自己一辈子的。”
她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了解雷御的个性,表面虽然随和,但要他做违背他原则的事,任谁来说也没用。他的固执总是超乎想像的;她开始担心她会真正的失去他了。
雷御吐了口气,起身踱到窗边,点起了一根芋。
钟缇不敢靠近他,他的周遭似乎筑了一道冰墙。
“这么说——侯丽雯的事也与你有关喽?”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难怪你说你能控制一切!”两年前,雷御基于工作利益,原本要娶侯贯领的女儿侯丽雯的,没想到婚礼前一天,新娘跑了。
钟缇震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她急切的站起来解释。“丽雯本来就有要好的男友,只是她父亲反对地嫁,我只是帮她……”
“帮她逃婚,好让这个雷太太的宝座除你之外,无人能占?”他讥讽地说。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下结论。
“不是这样的!你怎能这样曲解我?你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怎么会这样曲解我?!”
“我曾经也以为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是你突然用背叛与设计来展现你的了解?!”
“我从没有背叛你!”她生气地对他说。
“对我来说,设计比背叛更可恨。知道吗?如果你真如你当初为自己设计的角色那样,那么你回头,我或许还会原谅你。可是对我来说,不可原谅的是操纵与设计。”
他残酷的话语让她陷入深渊中,他将芋蒂往光洁的地板一扔,伸脚狠狠的踩熄芋火。然后他拿起外套与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