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小橙竟将手中的酒全泼了出去,尽数倒在夜隐的身上!
“大胆!”
“小橙!”
蓝涛与花大仕一起喊叫出声,一为暴怒、一为惊吓,任谁也没料到小橙竟有这种突发之举!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小橙。”蓝涛怒斥道:“竟敢得罪少夫人?”
“胆子太大?”小橙忽地笑了,笑得极为惨澹,“不!我的胆子一点儿都不大,不然也不会……不然也不会……”
“小橙。”花大仕试着安抚女儿,但她却不领情地避开。
“我好喜欢你,阿涛哥。”小橙一鼓作气的将多年来装作不在乎的爱慕全数吐出,“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大嫂,为什么不能喜欢我?我……我比谁都还……都还……”
“胡言乱语!”不待她说完,蓝涛便严厉地打断她,“你喝醉了。来人!带下去。”
“不!我没有胡言乱语。”小橙却不肯乖乖就范,“我很爱你呀!阿涛哥,你听我说——”
“你这样真难看!”蓝涛这会儿把话说得更难听了。
“我……我……”小橙承受不住丢这种脸,“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小橙!”花大仕感到十分难堪,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追了出去。
整个宴会的气氛就此变得沉默而尴尬
“来!”风云若无其事的举杯高呼,“我敬各位一杯!”
“来来来!”其余的人忙不迭的跟进,宴会在眨眼间又恢复了欢笑喧哗……
黑夜了,“青阁”的东厢是蓝涛的睡房,西厢则新住着夜隐这位娇客。
一道人影迅速来到西厢的窗外,耐心的等候这位娇客就寝。
没一会儿,西厢的灯火便熄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似乎在确定夜隐已经入眠,那道人影才谨慎地起立,以手指在一方纸窗上戳了个洞口,掏出袖中的一封纸卷。
他凑近眼朝洞口望了望,嘴边凝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哼!我本来也没想到要杀你的,但是,谁教你要嫁给他?”他自言自语着,然后擦出一朵小火,开始烧起塞入洞口的纸卷。
“依兰草”特有的香味开始扩散,甜甜浓浓的,只要一点便足以索人性命!
哼哼,这回他敢肯定,不会再有人来搅局了。
就算那个夜隐是个大夫又如何?她在睡梦中一样解救不了自己的!
“哼哼哼!”连连低笑数声,他志得意满的转过身——
突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坐在轮椅上的蓝涛,左边的风云,右边的夜隐,正一字排开。
“果然是您,”蓝涛的脸上有着最深沉的痛。“舅舅。”
“该死!”花大仕先是为惧不信地睁圆了眼,继而恍然大悟,脱口咒骂道:“你——你居然骗人!”他这是标准的“恶人先告状”。
“舅舅,”蓝涛有满心的苦涩,只能无力的摇头,“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花大仕仍试图狡辩,可惜,勉强得连自己也不相信。
“就是您企图要杀亲亲儿吗?马厩里的意外也是您做的吗?”蓝涛问得多么的痛心、多么的无力,更是多么的不解啊!
“莫非甥儿有亏待您的地方吗?还是您觉得“流光庄”上下有得罪您的地方?”
十年前,当潦倒的花大仕到柳谷来投奔姊姊时,蓝花氏一口便答应下来,不仅让他做了总管,连小橙也当成自己的女儿在疼……一切的慷慨大方,换来的却是怎样的回报啊?
“得罪?哼!你得罪我的地方可多着呢!”
反正横是一刀,竖也是一刀,花大仕猛地将头一抬,失去了平常的伪善温和,暗藏在心底的憎恨宛如一条利牙的毒蛇。
“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是不可能了解到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在经商不遂、债台高筑到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感受!哼,谁不晓得我和小橙是你们母子俩“一时可怜”所留下来的?
“谁又不晓得我这个总管不过是个虚位,长年以来,有谁真的服从过我的命令?你们母子俩可好,懂得如何打确一个男人的自尊,将他踩到脚底下!
“如果只是我便罢,没关系,我安慰自己不必急着离开,因为,我晓得那小丫头的心思自幼便挂在你的身上,她曾告诉过我,她努力学习一切都是为了要匹配得上你,她甚至在知道你最讨厌那种娇弱、爱啼哭的女人后,硬是改变了自己的性子……
“我们都以为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你应该会娶她当贤内助才是,结果呢?你居然从京城中找了个不干不净的小妓女回来,还娶了她!”
忿忿不平的花大仕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你可知道你传回消息的当天,小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得多伤心吗?”
蓝涛无语,不!他不知道。小橙向来不都是豪迈地朗声大笑吗?他成亲当日,小橙还抢着帮亲亲儿上新娘妆呢!她真的在背过身时便掉泪吗?
“呸!你不知道,你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花大仕那口唾沫差点喷到蓝涛的脸上。
“我这个做爹的再没用,也非得照顾好小橙的终身大事,她想嫁你,我当然会让她嫁成!”花大仕咆哮道,“这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蓝涛没料到最后情势居然大逆转,箭头指向自己。
“啧啧啧!”风云听得拍案叫绝,“阿涛,你这个舅舅说得对耶!本来,我还以为他只是在贪图蓝家的财富,打算拿你这个女婿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何况你现在行动不方便,自然得多偏劳这位老丈人,任他劳烦一些帐目支出……唉!这种算盘怎么打都很划得来耶!”风云无意地往花大仕多瞧了两眼。
“你、你……”花大仕被风云瞧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老羞成怒又被说中心思,根本无台阶可下的花大仕突然发动攻击,他掏出暗藏在腰际的匕首朝蓝涛扑去!
“花大舅舅,危险哩!”风云往前站了一步,从容的将扇面在蓝涛前头一张,一股旋风乍现,花大仕被吹得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匕首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你……”花大仕莫名其妙的望着眼前三人。
“花大舅舅,您老人家怎么跌倒啦?”风云殷勤的伸出一臂,“请让晚辈扶您一把。”
“不要碰我!”花大仕狼狈地拍手挥开他,出奇不意的又朝目标袭击,这回,他想直接掐住蓝涛的喉咙!
“舅舅,够了!”蓝涛眼明手快的一把便格开他的手。
尽管他坐在轮椅上,可是,对付一个中年人依然绰绰有余!
“不够,不够!”花大仕不甘心地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不甘心!绝不甘心!”一扭身,他踉跄地离开蓝涛等人的视线。
“别追了。”蓝涛低声阻止风云欲追的脚步。“让他去吧!再怎么说他终究是我的舅舅。”
风云马上停下来,对这种“家务事”,他的确少管为妙。
冬季已过,春天将临,整片山河褪去皑皑的纯雪,陡然绽出锦绣迷漫的颜色。
柳江上的浮冰已经渐溶,岸边的花草树木则吐出新芽嫩枝。
好棒!她深深的吸了一口仍带寒意的空气,满足的酡红着嫩颊,像个小孩儿般的轻松自在。
明眼人不难发现她变了许多,她变得丰腴了、变得漂亮了、变得引人注目了,而种种因素的源头只有一个——
她变得粉有自信!
在她那张娇柔的五官上,竟洋溢着神采飞扬。
她身穿一身简单的粗衣,梳着发髻,手持牧鞭,踏着霭霭的署光,开始赶牧圈中的羊群出来吃草。
“汪汪!汪汪!”几只“头好壮壮”的牧羊犬绕在她脚边跟着帮忙。
“咩!咩咩——”雪白的羊儿懒懒地走着。
“汪!汪汪——”动物们像在奏曲儿,你来我往地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老大、老二、老三,乖。”素手安抚地拍拍牧羊犬的头顶。
狗儿们低吠两声,伸出大舌头用力舔着主人的掌心,显然是想和她好好亲热一番。
“哈哈!”水亲亲被狗儿这般撒娇的动作逗得笑逐颜开,索性和它们一起倒在草地上打滚儿。
任谁看见现在的水亲亲,都无法将她和先前那个一脸泪水,可怜兮兮、动不动就流泪的小可怜联想在一块儿。
一年前,蓝花氏偕同水亲亲在分支牧场住下后,她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些日子。
情殇让她萧索、失意让她颓废,躺在床上病奄奄的,连蓝花氏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某个风雪呼呼的深夜,她听到外头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声中,夹杂着声声恐惧及哀伤——原来是待产的母羊要生了,而它却没有足够的体力生产,只能不停地尖叫求救。
当她奔出房间,来到大厅,便被牧工抱进来的母羊身上血淋淋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只见那母羊的肚子硬沉得像颗圆球,下部与四只脚儿都是黏滑的鲜血,原本尖锐的声音已慢慢减低,身子也不再颤抖,仿佛已放弃与上天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