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客户一见天地之城带头,竟也纷纷跟进。
短短月余,「威武」镖局不再有一件新生意上门,就连老客户也不再与他们合作。
算算,「威武」镖局竟已有个把月没有银两进帐了,害得伍勋老是盯著她,不停的哀声叹气,令她更加不好受……
总有一天,她绝对会把这笔帐算回来的!
「威武」镖局内一团混乱!
「怎么了?」刚回来的伍葳葳拦住一个仆人便问。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老爷他病倒啦!』那仆人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伍葳葳立即拔腿朝房内冲去。「爹!」
床边,有一名大夫正在替病人把脉,见到伍葳葳,大夫未语先叹息。
积劳成疾加上气血攻心,不到三日,伍勋就这么撒手人间。
「爹——」伍葳葳几乎痛不欲生,树欲止而风不静,子欲养而亲不待!
教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能不伤心?
「呜……爹爹……」这些——全都是天地之城的错,全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烈日又怎么可能给她难堪?
如果不是烈日给她难堪,她又怎么会被驱逐出城?
如果不是她被驱逐出城,她又怎么会让人瞧不起,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不是她让人瞧不起,让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威武」镖局的生意又怎么会一落千丈,沦为茶余饭後的笑柄?
未满头七,「威武」镖局中已经走了一半的人马。
待元老部属也表达离去之意时,伍葳葳真的慌了。
「张大叔,不要走!」
「大小姐,」面对伍葳葳的挽留,被唤作「张大叔」的总镖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大叔也是不得已的啊!我已经两个月没拿到薪饷,老婆又久病在床,孩子也还小,我需要钱来养家啊!」
「张大叔,你……妤……好!你们……统统都滚吧、滚吧!」伍葳葳娇矫女的脾气顿时一发不可收拾,竟然开始动手丢东西砸人!
「还不给我滚出去!」
当天夜里,镖局内果真走得一乾二净,一个人也不留。
伍葳葳疯狂地尖叫、咒骂:「可恶的女人!可恶的烈日!混蛋!没有人敢拒绝我,没有人!我是伍葳葳啊——他们竟然敢这样的羞辱我!」
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但她要怎么报仇?找谁来帮她?
放眼天下,整个江湖中人会想和「烈日之主」过不去的几乎为零……
毕竟,除非有她这等家破人亡的深仇,否则,谁会想主动去招惹一个鬼啊?
等等……她突然想到前一阵子听到的江湖传闻……
「饿虎帮」有个欲为爱子复仇心切的胡里!或许她可以找……因报仇意念而走火人魔的伍葳葳,就这样连夜离开了家……
烈日悄悄的下床,开始更衣整装,离开缠绵了一夜的温柔乡。
侧厅中已有七、八名负责天地之城产业的属下恭候,纷纷起立作揖行礼。
「烈爷!」
「坐。」烈日颔首示意众人入座。
每逢月中,负责天地之城产业的属下便会向他报备各项帐目与业务,使他充分了解天地之城的民生情况。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乃自古以来聘请人才的最高原则,可烈日却偏偏打破了这项不成文规定,成为例外中的例外。
烈日请了一个帐房,他以前曾被打人大牢过,因为,他在主人帐簿中做过手脚,盗定了近千两的白银。
烈日请了一个门房,他以前曾被工人扭送官府就办,因为,他打伤了主人的小儿子。
烈日请了一对专门押镖的镖师兄弟,可他们本来应是秋後问斩的死囚,因为,他们砍了他们的养父。
烈日当初曾一一解救了他们,收留了他们……也等於是替自己找了一批死士。
倘若烈日开口要求摘下他们的项上人头,恐怕他们都还会争先恐後呢!但为什么烈日要救他们?
曾被打人大牢的帐房,其实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偏偏他遇上了一个尖酸苛刻的主人,工钱扣了再扣,缩水得下剩几个子儿,而他心爱的女儿生了重病,极需珍贵的何首乌为药引子,於是,他便盗用帐簿内的银两……
烈日一边拯救他免於牢狱之灾的同时,一边延请了全城最著名的大夫替他的女儿疹治,且分文不取。从此,这个帐房便对他死心塌地的信赖。
他将烈日的帐目管得滴水不漏,更提出许多法子替天地之城节省开销。
曾被扭送法办的门房啥事也没做错,只不过不小心撞见了娇滴滴的妻子和主人的小儿子在床上「说说话儿」,他哪忍得下这口乌龟气,抡拳就打!结果,对方不但反将他一军,连自己的妻子也上堂「做证」,意欲将他除之而後快。
烈日在暗中出手,不但顺利地一状告回去,并将这名直性子的门房郑重地以高饷聘用。如果现在烈日叫他跳河,他恐怕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他负责过滤所有到天地之城做客的脸孔,而且过目不忘。
至於原本应该问斩的镖师兄弟有个妹于,她的年纪又小又可爱,养父竟起了色心,暗中对她长期奸辱并予以恐吓,警告她不得泄密,导致这名妹子终年精神恍惚、疯疯癫癫,最後上吊自杀。那对兄弟一人一刀,给养父一个痛快後,便双双主动到官府认罪。
烈日以千两白银与黄金、一双碧玉如意,从那个见钱眼开的县老爷那儿「买」来这对兄弟的命。从此以後,兄弟俩只将烈日的话奉为圭臬,一辈子效死追随!
烈日将大半镖局的业务交给他们,他们也从来没让烈日失望过。
烈日,并不是个仁慈的人,但是,他懂得如何施舍恩潭,也知道小市民若承受恩典,必是泉涌以报。
「夫人,您小米粥不吃了吗?」丫鬟小红前来收拾尹之雀吃剩的早膳,看到那碗剩下大半的粥,立刻不悦地皱起眉头。
「哎呀!小红,你好讨厌喔!我说过多少回了,叫『夫人」会把我给叫老了,要叫我——」
「小麻雀。」十三、四岁的小红没好气地接口,她心想,叫「夫人」多威风啊!偏偏这个当事人不这么想。
「好吧!小麻雀——夫人,您这样可是不行的,前天的粥您嫌味道淡,昨儿个的粥您说太咸,那今儿个您又想说什么?」
「这个——嘿嘿嘿!这个……」尹之雀缩起脖子,转了一下眼珠子,嘿嘿嘿地笑著……
「您别光笑,夫人。』小红威胁地拿起粥碗。「再笑也没用啦!快喝完它。」
唉!难怪这名小丫鬟敢对这位当家夫人没大没小的,只因为尹之雀自己与他们相处也是没大没小啊!
「小红……」尹之雀讨好地笑著。
「叫大红或中红都没用。」小红坚决地抛下这么一句。
「好、好吧!」呜……她好可怜乙!尹之雀在心中暗忖,小红一定是石头投胎的,不然怎么什么事都没得商量。
「咕噜……」尹之雀捧起碗,只浅啜了一小口就停住,「我真的吃不下……恶!」
「哐当」一声,碗从她的手中摔了下来,掉在地上破成片片。
尹之雀的眼前倏地一片长黑——
「夫人!」她最後的意识是小红受到惊吓的叫喊声。
「恭喜烈爷,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大夫的诊断,在两个时辰前便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即将从人子、人夫,一跃而成为人父了吗?
他凝视著窗外的景致,许久许久,他的视线才回到掌中的飞鸽传书上,他静静的一字一字的阅读信函上头简短的文句——否。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一方面在狂啸,而另一面也放松的低吟——经过一炷香的静默後,他缓缓打开手掌,掌中乍现一丝红色火光。
噼哩啪啦……无风自动、无火自焚,纸条竟这样就燃烧了起来,在他的掌心中化成灰烬。
他扪心自问,他就这样放弃了母仇家恨吗?但,为什么不呢?逝者已逝,而其他的人依旧要活下去啊!
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他先前的复仇念头很可笑,难道虐待「尹之蝶」就算是为母亲复了仇吗?难道这样就能给尹府颜色看吗?
唉!就这样吧,过往的一切仇恨就让它随风飘逝吧!
这么多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紧锁的心房真正被打开来,不再有浓重的阴霾,而这全都得归功於那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呵!
从睡梦中逐渐清醒,尹之雀先是有一刻的茫然,之後便不由得无措起来。
「烈?」她看见背对著她伫立在窗边的夫君,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脆弱?
「烈?」她再唤一声,并告诉自己,她一定是看错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身子却立即自动自发地走过去,用纤细的双臂紧紧圈住他宽大的背。
「小麻雀……」一声又低又哑的叹息从他口中逸出,一双炽热的大掌覆上她的柔荑,淡淡的情愫在两人之问流窜,化成若有似无的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