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她遇上梧桐的感觉。
按捺不下冲动,她从梳妆台的深处找出了铜镜。
“梧桐,我还是无法忘记你呵!”纤指抚上“青泉梧桐”,她落寞地道:“只是,你是否已经忘了我呢?”
再次轻嘲着自己,懒懒地将铜镜重新收拾好,走到窗边望着庭院的景致,泉宛妍不意看到有道人影正闪躲不及地倚在屋廊柱边,因为被她发现了,来人只好硬着头皮与她打招呼。
“宛……大小姐。”差点忘我地喊出昵称,穆瑛及时改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假思索地步出房门,泉宛妍没料到这么晚了还会在这里遇见他。
沉默了半晌,穆瑛简单地回答:“其实我常常过来,看你房内的烛火熄了,知道你已经上床就寝,我才放心地离开。”
“为什么?”难以置信,泉宛妍不断地摇着头。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不为什么。”耸了耸肩,他轻轻地道,“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好好休息。”
“只是因为这样吗?”他不会是在诓她的吧?
“没错,只是因为这样。”在她凌厉的注视下,穆瑛的黑眸依然坦白明亮。
在他的脸上,泉宛妍找不出一丝欺瞒。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解除婚约吗?”许是长久以来做生意的关系,她多疑的一面又出现了。
“没有,我没有想做什么。”听见她一连串的质询,穆瑛的面容黯淡了下来,“我只是单纯的想关心你。唉!你是不会明白的,早上起床时,我会想你昨夜是不是一夜好眠?用膳时,我会想你是不是又忙得没时间好好用膳?在客栈最忙碌的时候,我又会想着你是不是累了,有没有好好休息?”
泉宛妍愣愣地盯着他的脸,愣愣地听着他的话,呆了、傻了,也痴了。
“我、我从来不知道……”
“因为你从来不想知道!”穆瑛心痛地低喊,“你只是一头埋入客栈忙碌的事务里,忙坏了身体,也忙盲了心。你根本看不见我的存在!”
“我……”他凭什么这般说她?凭什么?充其量,他只不过是她在情急之下允诺的未婚夫婿,只是为了应付二娘的权宜之计,只是……
可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他在她的心底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为什么此时她竟然无法像以往一般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他在她的人生中只不过是个短暂的过客呢?
“而且,我还担心着另外一件事……”穆瑛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小腹。
“不!”见状,低喘一声,泉宛妍下意识以双掌按住小腹。他想传达的意思该不会是那一夜他们欢爱后可能会有的后果吧?
她的肚子里不会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吧?
“你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我的骨血了。”随着她坚决的否认,穆瑛更是不肯让步地反驳。
“不!”她激动了起来。
“你不要这样。”上前一步,他用力的搂着她。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泉宛妍靠在他的怀里,声音听起来脆弱不已。
“我爱你,宛儿。”情难自禁的,他恳挚地道。
充满了恐惧,她歇斯底里的轻喊:“你、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这样的!”她用力的想挣脱他的怀抱。
穆瑛却更加用力地钳住她的腰肢。
“放手!放……”她抗议的话语全被他的吻封住。
她只能深深的、被动的承受着这份甜美、这份烈爱。
她柔若无骨地偎在他的胸前,脸上满是泪痕。
使劲的推开他,她大喊着:“呜呜……你讨厌!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不要……我不要……”
难道她真的逃不开他温暖的臂弯吗?他的臂弯虽教她感到畏惧,却也教她感到心安,或许……将她的终身许给他会是最好的抉择。
虽然他不是梧桐,但是他和梧桐一样好、一样善良,甚至更好、更善良,教人很难不爱上他。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均凭父母作决定,她却可以自行挑选共伴一生的良侣。或许,在冥冥中,她就是凭着直觉来择定他为她的未婚夫婿,那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就像香儿所言,小媚和其他姑娘一直打着他的主意,她再不好好把握是不行的。
这样的好男人,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他相貌堂堂,做事认真,而且最为重要的,他似乎真的很爱她。
对外做生意,她向来是手腕强硬、八面玲珑的,但是面对他的浓炽情感,她为何会如此裹足不前呢?
不行再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打算。
挺直了背脊,她决定接受他的怀抱、接受他的爱恋。
泣声渐渐止歇,她却不想立刻离开他的怀抱,直想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怀抱里一辈子。
此时,她的心里却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穆瑛终究不是梧桐啊!
世间男女最难忘的,便是最初动心的。
唉!她究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忘记梧桐?或者该说,她真的想忘了梧桐吗?
她的杏眸微微合上。若不能忘了梧桐,就将梧桐收到心底的最深处吧!也许,假以时日,她便会忘了梧桐。
“瑛……”她小小声地道。
“嗯?”惊喜交加,穆瑛竭力控制住情绪,尽量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激动,却还是情难自禁。这是宛儿第一次这么亲昵的唤着他的名字啊!
“我的癸水这个月都没有来,我想,你是说对了……”
从这一刻开始,泉宛妍终于全心全意地接受了将与穆瑛共度一生的事实。
第七章
挣扎
把酒祝东风
且共从容
垂阳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
游遍芳丛
──《浪淘沙令》 欧阳修
穆瑛与泉宛妍和好了。
盈门客栈上上下下全感染到这份喜悦。
所有人也因为他们两人喜事将近而眉开眼笑。
中午,珍馐阁内特地摆上一席,泉宛妍和穆瑛做东道主,邀请泉二娘和泉明媚两人作客。
才坐下,泉二娘立刻大献殷勤,频频为穆瑛布菜。
“来来,好女婿,这阵子可真是多亏你了,你镇日为盈门客栈忙里忙外、连歇息、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可得啊!”
泉宛妍默默嚼咽下一口菜。她已经整整数年“连歇息、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可得”,怎么不见二娘一声嘘寒问暖啊!
“谢谢二娘。”面对着泉二娘,穆瑛依然表现得有礼而优雅,高贵却又不骄傲的修养与器量,让原本死了心的泉明媚又开始冀望起来。
泉明媚怯怯地露出如花的笑靥,虽然害羞地低垂下螓首,眼角却不时朝穆瑛送去秋波。
一时气不过,泉宛妍不假思索地想拿起酒杯。
“不行。”穆瑛快速地夺下她的酒杯,摇了摇头,“宛儿,你忘了吗?你现在不适合喝酒。”
“你不要管我!”泉宛妍赌气地撒泼。
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拿着当初对待青梧桐的娇憨小女儿模样,表现在穆瑛的面前了。
“你真是教人放心不下啊!”穆瑛的口气轻松平常,却又带着淡淡的怜惜,好似他们的感情已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
泉二娘与泉明媚不由得看傻了眼。
此时,穆瑛又丢下一句话:“喝酒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孩子?!
泉二娘愣愣地道:“你、你该不会是说……宛儿有你的骨肉……”该死的!不会吧?
“二娘,”泉宛妍得意地告诉她,“您猜对了,您要当祖母了!”
“什么?!”泉二娘与泉明媚异口同声的喊着,脸色阴晴不定。
穆瑛微微地颔首:“二娘,我和宛儿决定先禀告您一声,想尽快挑个好日子成亲。”
“呵呵……原来、原来你们已经等不及了啊!真是年轻气盛……”泉二娘干笑着,假意对泉宛妍示好,“二娘先在这里向你们道声恭喜。还有一件事……这个……宛儿,二娘想与你私下谈谈好吗?”
泉宛妍双眉一挑,先是和穆瑛交换了一记眼神,才调转回视线。
“二娘,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穆瑛是宛儿的未婚夫婿,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啊?可是……”
“二娘,待会儿用完膳,我还得和宛儿去巡视客栈的西厢房呢。”穆瑛突然开口道。
他表明了现在是和未婚妻子站在同一阵线上。
闻言,泉宛妍感到一股暖流袭上心头,唇畔也泛起一抹甜甜的笑靥。
“是这样的……呃,二娘是想说,宛儿平素工作繁忙,光忙着客栈里的事务便快喘不过气了,待成亲之后,还得里外兼顾,肯定比现在要忙上好几倍,难以事事顾全,届时……怕是侍候不好你呀!”
“二娘的意思是……”泉宛妍懒懒地抬眼,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二娘到底想说什么?扯了一大堆,都还没说到重点。
“呃……这古有舜帝,同娶娥皇与女英,姐妹俩共事一夫,成为千古流芳的佳话。咱们泉家家大业大,事情也多,我看你是个优秀的好人才,而小媚与宛儿也是感情深厚的好姐妹,若能两人共与一良婿成亲,岂不也是佳话一桩吗?”泉二娘对着穆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