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
他视而不见追来的李昕,也不理会他的调侃,浑身浴血的他走过一处处火海红光的廊道,来到刚被火波及的昙院。
他终究是舍不下独孤昙……是他的“月下美人”啊!
“不!”独孤昙抬眼淡淡地看着他,“我不走。”
没了以往对璋啸王爷“您”的尊称,她坐得端正笔直,美眸炯然望着他,她不再对他恭顺驯服,亦无恨、无爱、无喜、无怒,整个人平静得仿佛没了魂。
不!他无法接受。他已经失去一切,就连他的“月下美人”都……
“你胆敢不听我的话?”
不知是气了、急了,抑或是怕了、火了,璋啸王爷的情绪激动得无法分辨。
她不言不语,任凭他扯乱了衣裳,扯痛了手臂,扯倒了整个人跌在地上。
“你该死!”
极怒与恨气汇集成太过强大的情感巨流,彻底冲散璋啸王爷的理智,但远处传来的厮杀呐喊又重新提振他的精神,疯狂亦益发深沉。
他一把拉起独孤昙,面对着面,然后深深吻下去。
他的唇炽,她的唇却寒。
“你是我的。”
他怪笑着,劈掌打晕她,将她抱回床上。
“谁都不许跟我抢……”他喃喃,最后一次亲吻那张冰冷的唇,不待外头的火蔓延到此,自己挥袖一把打翻桌上的烛台。
火舌起先是跳着小小的舞步,接着开始四处窜烧……
“哈哈哈哈!烧吧!烧吧!烧掉一切吧!”
他大声狂笑,将袖中的“月下美人”取出,与独孤昙紧拥在一起……
☆ ☆ ☆
“痛……”
一只被烈焰烧残的柔荑颤抖举起,旋即被一双大掌小心又轻柔包拢。
“不痛、不痛!小美人,不痛、不痛……”李昕仰头合眼,强压下满腔热泪,才又一脸笑意的凑上前。
“痛……”
皮翻肉烂,已不复昔日美貌,一股难闻的烧焦味,随着她的声声呻吟飘散,任谁看了都会害怕地逃得远远的。
哪来的小美人?躺在床上的根本不像个人啊!
“痛啊……”独孤昙听不见任何安抚劝慰,直喊着疼。为什么她会这么痛?
破烂焦黑的脸上,一双混着血丝的眼转动着,然后没有焦点地凝在半空中某处。
“小美人!小美人——”
李昕紧张的大叫,想狠狠地将她搂在怀中,好确定她的存在。
“小美人……”
修长有力的一双大手,此刻却是抖着、颤着。最后,他受不了的大叫一声,掉头就朝门口冲了出去。
“三弟!”欲前来探望的李昊险险被他拉个正着,眼睁睁地瞧他如旋风继续往前冲。
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了!
赤着眼、抿着唇,李昕在御花园中“大开杀戒”!掌风呼呼摧残树株,盆栽一一破裂,就连小草也难逃辣手。
眨眼间,整场便满目疮痍。
“三弟,”小心地,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李昊,对他的“即兴表演”膛目结舌。“你没事吧?”
“没事?对!我没事。”李昕哈哈大笑,笑得苦,笑得涩,笑得令人眼红耳酸。
“为什么该死的、没事的人是我?如果可以,我多么想代她烈火的身啊!是我害了她,大哥,是我害惨了她!”
在他追逼至璋啸王府时,他先下令放火,并在第一时间到囚房救战骁。放火的用意是要逼璋啸王爷投降,哪里知道独孤昙竟也在府内……他一直以为璋啸王爷会将她藏匿在别处……
天底下有什么样的愧疚,会比知晓是自己亲手害了爱人来得更加强烈剧痛?
事发之后,从御医乃至从民间、关外等地请来的大夫,看过被火纹身的独孤昙后,无一不摇头叹息。
再有名、再有把握的大夫,最后都直言不讳她已无药可救,甚至她能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大幸。
独孤昙身上的烧伤,看了便教人害怕,除了强迫的命令,宫内无人敢主动靠近床榻一步。
“小美人乖,我喂你喝些水喔!”
再一次压下满腹哀恸,李昕收拾起悲伤的情绪,他强颜欢笑地回到床边,拿着茶杯凑近独孤昙唇边,一点一点哺水入她口中。
这一幕,让李昊眼眶一红,并深深气恼起自己的学艺不精。
天若有情,何苦磨人如厮?
☆ ☆ ☆
夜阑人静。
一双眼眸几经难受挣扎,终于吃力地慢慢睁开。
独孤昙清醒了。
“啊……”
这就是她的声音吗?沙沙哑哑、微微弱弱的……为什么这般难听呢?
“啊……”她更加努力的发声,却惊觉喉咙的溃烂紧缩,甚至连这声“啊”也是勉强吃力到需要花上全身所有的力气。
“小美人?”
或许是心有灵犀,在一旁桌几小睡的李昕突然清醒,听见她在挣扎的呻吟。
“你醒了?”喜出望外,他奔至床榻前,雀跃万分。
“啊……”微微偏过脸,独孤昙看见了他。“啊……”怎么了?我是怎么了吗?
“不不!别说话,小美人,你睡了好久、好久,难免会没力气,你可贪困得很,害我唤也唤不醒你,霸了我的床这么久……”他故作轻松愉快,却在不知不觉间哽咽,“你可想死我了!”
“啊……”她好痛、好痛、好痛……一股非常的直觉,令她恐慌不已。她是要死了吗?
“不!”立即读出她眸中的惧色,他不由得加重语气,却又无比轻柔申誓,“小美人,你不会死,我可还想同你玩亲亲,玩一辈子的亲亲……”
他渴望地俯下身,却不能真正贴上她的唇,因为她不能容许有一丝实质的亲呢接触,那对她来说都是伤害。
她快死了!她立即明白他眼神中的害怕与绝望。“啊……”
“啊?啊啊啊啊!”李昕也高高低低的发声,故意同她玩起声音游戏,顺便扮个五五的鬼脸。
“啊……”好想笑!独孤昙唇角欲扯,但撕裂般的疼令她喘息又开始短短急急,身子痛得弓起又躺平,发出骇人的嘶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颓然放弃。
“啊啊……”独孤昙发出疼痛的呻吟。
普天之下,莫过于这种火焚之苦最是恐怖而疼痛。
“小美人乖乖,只要再一会儿,我就会找来最优秀的大夫为你主治,解去你的疼痛……乖呵……”
但是,李昕这种承诺根本无法实现,已经没有大夫肯再前来一试,有人甚至索性大胆而直率谏言——
“请三是爷就为她准备后事吧!”
“把他给我赶出去!”
李昕总是如此勃然大怒,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敢再吭声。
老天爷啊!你在看吗?你真的有长眼睛吗?
李昕披头散发,握拳朝天际怒气相向。
该苦该难的,该我非她呵!你是听见了没?
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乌云密布,电闪雷劈——
它听见了!
☆ ☆ ☆
暗香。
奇异的气息,悄悄地在夜里扩散,弥漫在人的心底。
那是一种只属于暗夜里的叹息,很轻、很慢,却清楚异常。
当李昕从盹睡中清醒并张眼,一股奇异的冲动在他全身上下鼓噪着。
来吧!来吧!
“哪里?”不自觉地脱口,李昕环顾四下,周遭却毫无人影。
这里。
在声音的引导下,李昕来到长安城的某处偏僻巷弄。
是的,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李昕怔怔地看着一道微不起眼的破旧木门。
几番犹豫之后,他轻轻推开门,低头矮身进入。
正当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时,一簇焰光亮了起来。
“三皇爷,有失远迎啊!”带笑的老声传来,“您的大驾光临,使‘女娲天’蓬筚生辉。”
“女娲天?”李昕重复了一次,黑眸好奇地四下梭巡,很快就发现,触目所及之处均是光耀璀璨之极,完全不输宫中的镇国库,即便是随便的一巾一镯,都令人惊艳得目不转睛。
“有缘必相逢,三皇爷。”沧桑带笑的老声逼近,语气和蔼,“您是为了什么而来?”
为了什么?“小美人,昙儿。”李昕不假思索的道出,原本无精打采的他,精神重新一振,“为了我爱的小美人。”
下意识中,他就是断定这声音的主人必然知晓些什么,也能帮他。
“是啊!‘月下美人’啊!她可是命在旦夕呢!”老声似是若有所思着,“她也真是命运多舛,我本以为她该跟着那名邪恶男子一块儿死去并陪葬,岂料她除了原主子外,又意外接受了你的血,所以现在仍活着。这对她而言,是福还是祸呢?”
老声的喃喃自语,听来无理头却又清晰无比。
“我不懂您在说些什么。”李听说道。不,或许他早懂得的,但他不会承认。“我不管是福是祸,我就是要我的昙儿伴我一辈子。”
“即便她拖着残伤焦败的破身子,又痛又苦的过完一辈子?”老声轻轻地反诘了一句,“这样,你是真的爱她还是恨她?”
“不!我只是……只是、只是——”豆大汗珠涔涔直流,李昕的额角青筋暴跳,紧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