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仍旧不肯公开说爱,这就是西村难和最委婉的表示。有时候,也许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但真的就够了吗?西村难和这句话才刚说完,该是入睡的情竟然流下了眼泪,睁开了眼睛。
“情!”西村难和想抱住她、亲吻她,她却困难地抬起瘦弱的手臂,沉默地抗拒着,还偏过头,别开视线不想正眼看他。那姿态,是西村难和前所未见的柔弱,却又是前所未见的坚决。
“情!”莫名的,他感到心惊胆战了,恐惧如潮水般拍打着他的身心。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即将失去她的预感……
因为她终于缓缓地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不再有孩子气的天真,而是一抹沧桑、早熟,以及哀伤的神情。
“你恢复记忆了?”西村难和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气。他的噩梦将要成真了吗?
“我要离开。”情没有正式回答他,“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你以后想做什么?我希望能离开这个家。
☆ ☆ ☆
“情,不要走好吗?”第N次弘子夫人旧话重提,希望能阻止这个女儿的固执想法。“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真的!难和那小子如果敢再动你一下,我就罚他跪个三天三夜,好不好?”
用力握着情的手,弘子夫人凝视着她苍白、仍未恢复健康红润的脸蛋,心痛又怜惜。
“不,夫人,这不干任何人的事,而是我本来就一直想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会想去台湾,是顺便想找我爸爸,他现在应该还住在那里吧!”
“但是……”弘子夫人说不下去了。
她有什么立场可以留下情?太难了,连最重要的关系人都没有跳出来说话,她这个旁人又有多少立场?
“那么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弘子夫人叹息的摇头道:“一定要跟我保持联络,不管你人在哪里,一定都要记得,在日本这里有人是以真心在牵挂着你。”
所谓的“有人”也包括他吗?情含着笑看着弘子夫人,心却发痛地想着。
点点滴滴几年算下来,依照佛门的说法,她和西村难和之间,是情还是缘呢?若是情,那就是苦的;若是缘,会不会就是孽缘呢?她不知道。
☆ ☆ ☆
情要离开西村家的前一个晚上,夜是黑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安静得像是世界的末日。
世界的末日吗?
自嘲的讥笑两下,西村难和调侃自己的“多愁善感”,又将一支抽不到一半的烟捻熄在满载的烟灰缸内,里头已经有许多烟屁股以及一层厚厚的白灰。
今夜睡得着吗?他深深地怀疑着。明天情就要离开了,而他却没有任何资格、任何颜面去留她下来。一个伤害她最深、最痛的家伙,恐怕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他始终带给她的都是伤害,不像石黑贤一。
他忽然有点羡慕起石黑贤—……
去他的!这么想真是无耻卑鄙!
对方人都死了,他居然还拿他做比较!西村难和,你是怎么了你?!他又燃起一支烟,狠狠地抽起来,尽情地吞吐白茫茫的烟雾。脚步声细细微微的在外头的走廊响起,清楚地传入这间和式的休息室,带着几分谨慎、小心,然后纸门被大剌剌的拉开。
“你……”香烟从指间掉了下去,西村难和瞪着来人,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你来做什么?”
情没有回答,只是合上门,娉婷的身子站得又挺又直,小手开始从容大方的脱起自己的衣服。
前开式的浴袍穿脱只消一个动作,西村难和才眨个眼,一具纤细的胴体便裸裎在他的面前。
“我不该渴望你……”她以那特殊的、磁性的低音,像是痛苦、又像是解脱似的告白,“但是,我的身子要你……只要你,现在。”西村难和感觉双眼一热,感觉双唇一颤,就连伸直出去的强壮手臂也都抖得不像样。
他是想伸手去拥抱一个美梦,但是谁能给他保证,这个梦会不会如泡沫般的幻灭?
反倒是情主动地走过来,主动地偎进他的怀。
“啊!”好一段时间不会接触他,情觉得自己几乎被那股野蛮的纯男性力量冲碎;光滑的丝肤太过狭小地圈着他的欲望,仿佛是不自量车的绢绸硬是要去抱拢一块冷硬的岗岩……
这一夜,两人纠缠的身子始终不曾分离。
但是,天总是会亮。
床褥上,他们背对背相互靠着……
但为什么距离都已经这么接近了,还是得分离?
他们没有看向彼此,却非常明白对方必定是眼睛睁得大大地迎接黎明。是的,天亮了。
情率先起来,拿起前一晚主动脱去的浴袍重新穿上,将一身被他又啃、又吻、又吮的爱痕遮掩住。
摸摸凌乱的长发,她突然兴起修剪的念头。
“情……”她的脚才轻轻踏出去,背后就传来他的唤声。
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也许她本该等待着他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的……
“再见。”但是最后,令她……失望了,他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一句道别。
“再见!”
深吸一口气,情重重地将门关上。
☆ ☆ ☆
从十年前起点开始的往事,清楚的在她的脑海里上映,完完整整地一遍、一遍,又一遍……
猝然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推开西村难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出“FREEPUB”。
“情!”情——孟情歌。
她来到台湾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剪去又长又亮的头发,清爽简单的发型,将长相秀美的她改造成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她从来不曾有过寻找生父的念头,而是展开一段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旅行。
台湾,这块不知比日本小了多少的上地,风貌是这么多元化,干净,最美的繁华到最简陋的淳朴……
只要买一张火车票,她就可以放任自己的心绪顺着铁轨行走,倦了,可以向热心的台湾人问路,寻找暂栖的落脚处。
从台北到高雄……再回到台北时,她认识了丁玎当,那个老是绽出开怀大笑,但笑面下也是小心地藏着伤痛的女孩。
“情,我们来开间PUB好不好?来开一间可以让人喝闷酒,把一切烦恼都忘得一千二净,得到真正自由的PUB好不好?”
这就是“FREEPUB”名字的由来,这是两个女孩有点天真的希望,她们希望所有的人真的能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得到真正的自由。把烦恼忘得一千二净,得到真正的自由……
呵呵!孟情歌笑着自己的痴人说梦。怎么可能……她想到那名远从日本来的不速之客……呵呵!永远都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啊……
跑得有些喘了,她停下来欲冷静自己,深深地吸着气,再回头,眼神为之一冷。然后她转过身,对着从后头追上来的西村难和“啪”的就是一巴掌!
“你来做什么?”她怒声的询问,像是积压了太深、太多、太久的愤怒与哀愁,全数在此刻爆发了。
孟情歌的发狠模样是六亲不认的,西村难和在一怔之后,居然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闪过她再一巴掌,再再一巴掌,再再再一巴掌……
她的力道没有丝毫的留情,他却是—一隐忍下来,很快的,原本的俊脸肿了起来,他却依然站得笔直。
“哼!”
打够了吗?没有,但是她的手打累了,不得不停下来,绝对不是因为心口那抹隐隐约约的疼,绝对不是!孟情歌这么告诉自己,掉头又跑。
没有意外的,她听到后头又有脚步迅速追上——是他!她跑得更快了,跟他竞逐着速度的极限,但是,男人的体力就是比女人好太多,在她已经有些晕眩、疲累时,他的速度依然不减,仿佛精力无限,让她更加心急,不管三七二十———
“小心!”不经意跑到巷子口的孟情歌虽然听到这声警告及长声的喇叭声,但为时已晚,摩托车的车头灯照射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胳臂用力地抱住她,双脚脚板撑地使力,借力往一旁闪去!
“x的!走路不看路啊!”
一记粗鲁洪亮的咒骂声丢下,摩托车迅速离去。
啊!她刚刚——
“你吓到我了!”西村难和蓦地大吼道,一丝恐惧的情绪自他的心底深处流泄而出,她纤细的双肩被他粗鲁地抓住、摇动,他的力道是那么的大,令她的头又晕眩起来,眼中满满地都盛装着他激动的面孔。
“不要再这样吓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吓我——”他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力道紧得似乎要揉碎她。
但是她没有抗议,她也需要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来平抚刚刚险些酿成惨剧所带来的惊吓。
就如当初离开日本的前一夜,她在他强壮热烫的怀里汲取着一份饥渴与安全感……这个时刻她不会挑剔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