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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炎少爷至少会命他收拾东厢菊字房,让明月郡主居住,没料到竟然会是兰亭 左侧的小合───那小阁内总共只有一厅、一房、一院,之前是小姨娘的住所,炎少爷 如此安排,明显有轻蔑、冷落的意味。

  西门炎没再答话,只随意点头,专心研究起案上的卷宗。

  傅思成极了解西门炎的脾气,知道话就到此,炎少爷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

  他不再多问,当即转身退下,离开书斋。

  看来这个未过门的少夫人,在炎少爷心中确实仅止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子,炎少爷 若居心要冷落一个人,那是再绝情也不过!

  只怕等那明月郡主欢天喜地嫁过来,才会发现西门夫人这个头衔并不好受,一切终 归只是梦幻泡影、一场空。

  ★★★

  明月嫁到西门府那日,是个少见的大雨天。

  时序已经入秋了,她身上的嫁衣虽不单薄,可因为两势实在太大,方才在外头淋了 些雨的缘故,现下她虽然安坐在新房中,身上却冷得直发颤。

  该是初更了吧?她僵直着身子已经在房中坐了半日,却仍然没等到她的「官人」进 来。

  明月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她轻轻掀起兜在自个头上的红绸,环自四顾,房前桌上摆 了几碟点心,点了两根红烛,小小一间雅房,映得一室光明。

  回自一望,她见到床上有件红色被褥,便拿起来被在自个身上,希望能抵御寒意。

  可好似有些一事儿不太对劲。

  明月从喜床上站起来,被着被褥在小室里绕了一圈,终于发现不对之处。

  她嫁到西门府,虽然不曾奢望周有什么富贵,但毕竟是嫁进汴梁城里最有权势的西 门府,何以新房竟然这么窄小简素?

  从扇窗内望出去,明月直直地盯着窗外一池碧潭,清冷地映着天上一轮皎洁皓月, 心下隐隐有一丝怔仲……正当她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呀」地」声被推开,明月一惊 ,匆忙要覆回盖头已经来不及───「呀!」

  来人显然反而被眼前这个身披嫁娘红衫的女子吓着───若不是两根安在桌上的红 烛照得通室明亮,此刻海棠当真要被这半边脸色黑紫的「怪物」吓了一跳!

  「我的老天爷妳、妳就是明月郡主?」

  海棠西门府的大丫头瞪大了眼,大剌剌地盯着明月左睑上的紫色胎痕,眼中透出毫 不掩藏的厌恶和鄙视!

  「我,我是,妳是……」明月不知所措地应着。

  昨晚濯王妃还细细嘱咐出嫁时一切规矩,明月当然知道不该自行掀起盖头,可她实 在冷得紧了,这才会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来。

  「我的老天爷……」海棠又夸张地叹了一叹,脸上的惊讶稍稍和缓,却取代以讥诮 的冷笑。「怎么妳居然--居然是长得这个样儿!」

  明月没有胎痕的另一边睑,瞬间惨白得几近透明。

  这名突然来到自个儿新房的女子是谁?她话中的讥诮之意再明白也不过,可自己同 她并不相识,她为什么要拿自己脸上的--缺陷取笑?

  「这样也好!」海棠突然掩嘴嗤笑一声,风言凉语地道:「还好爷儿不进房来,要 不半夜转醒过来,一翻个身,岂不给吓死了?」

  话才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言语颇具创意,忍不住又是轻声一笑,十分得意。

  明月全身僵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海棠字字句句伤人的言语。

  「姑娘,我并没有得罪妳……」明月白着脸儿,怔怔地盯着眼前娇笑如春花的ㄚ头 。

  她想告诉对方,别再拿自个儿的脸取笑,可自从她听到海棠那么刻毒的言辞之后, 从前在濯王妃周全的保护下,一直不曾泛滥的自卑感,突然像海潮一般汹涌地卷起,几 乎要吞噬了她,让她再也无法把话说至。

  再加上海棠的年纪同明月不相上下,是个样貌十分娇俏的女子,她说话时眼珠子灵 活转动、掩起嘴笑的模样儿都十分美丽可爱,更让明月自惭形秽,自卑地说不出话来。

  「得罪?」海棠斜眼瞧着明月,忽然摇起头唉声叹气起来。「海棠不过是个丫头, 怎敢道少夫人的不是,只不过啊--」她顿了一顿,嘴角一撇才又往下说--「我瞧妳 是得罪了爷儿,是以他让妳住这小阁,压根儿不教妳住进大屋。」她冷言冷语地道。

  明月垂着眼,过了半晌,她才抬起睑,清莹的眸光望住海棠。「妳方才说……妳说 官人今晚不进房了?」为了要掩住声音里的颤抖,所以她的语调显得十分微弱。

  原来自己住得不是正屋,为什么?难道…………难道「他」知道她───「是啊! 」海棠咧开嘴回道,嘴角两颗小酒窝看似十分天真。

  明月微侧过头,掩住了有胎痕的半边脸,心思被打乱,她也没再多问。

  「不过呢!妳别多心……」海棠嗤笑一声,掩着嘴,颅着眼儿笑道:「官人不教妳 住大屋,我虽然不知道是什原因,可他今晚是真正有事,他可不知道妳脸上----脸 上不怎么好看呢!」毫不在意地出口伤人。

  明月的心口一痛………她木然地低着头,瞪着自个儿身上的嫁娘红衫。

  「好啦,我话带到了,这会儿可要到前头忙去了,少夫人!」海棠故意把「少夫人 」三个字说得很重。

  海棠推门出去后,明月呆呆坐在绣着鸳鸯图的喜床上,一颗颗泪珠终于滑下脸颊。

  她难过的不是新郎不来,而是海棠刚才的话。

  从前她一直不肯去面对、也不必去面对的问题页的来了!

  今晚西门煚没来,她逃过了一劫,可过了今晚呢?

  明月知道,在自个儿府里的时候,大家虽然待她和善,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避开她 的脸,无论是咱她伤心或者是不忍卒睹,总之,她明白自个儿是个异类。

  明月又想到娘同她说的,新婚之夜,男女之间必须做的那一回事,她就感到害怕… …因这么一来,他必须同自己那么近地面对面了。

  一想到这儿,阵阵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求他会喜欢自己,因为她知道没人 能真正坦然接受自己这张脸,除了娘和宝儿……可她愿他能有些同情心,愿他别像海棠 那样伤害她。

  明月坐在床褥上,带着胎痕的半边脸倚向床头,靠在锦织团花上,大半夜过去了, 她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呆呆瞪着桌上的喜烛,一直到实在疲倦极了,终于靠在床头迷迷 糊糊地合上眼入睡。

  第三章

  明月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出现。

  她嫁到西门府已经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夜独守空闺,西门煚一次也没上 过她的房。

  可这大半个月内,除了一名总是按时送饭来给她的长工,却不断有人鬼鬼祟祟地在 小阁前院探望。

  起初,明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直到有一回她在门后听见两名在前院张望 的仆妇,指着合门内嘻笑时所说的话───「我听海棠说的,哪里会有错?那张睑啊, 还说是咱府的『少夫人』哩,我瞧就连咱们也不如!二名声音低沉的仆妇一手指着阁门 内,笑着说。

  「我可是昨儿个听徐婶婶说的,她说模模糊糊地见着了,那模样还真是挺吓人的! 」另一名声线拔尖地道。

  「可不是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是吓死人了!一个郡主哩,居然生得这般见 不得人,脸上碗大一个胎记,造了什么孽哟!」先前那个又道。

  听到这里,明月终于知道她们口里鄙夷、取笑的对象便是自己。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呆呆地坐在屋内,耳边仍然听得见她们恶毒的言辞, 心口却已经痛到麻木。

  「妳们在这儿做什么?走开快走开啊!」

  忽然有人来,凶恶地轰走了这两名妇人,明月呆坐在房中,听出了那声音是每日早 中晚,总是按时替她送饭的长工所为。

  房门被敲了两下,明月知道是长工要送饭进来,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合前 开门。

  「少夫人,我给妳送饭来了。」门外果然是那名送饭长工。

  明月微微点头。「谢谢你,辛苦你了。」她温柔、有礼地道。

  长工霎时胀红了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少夫人-您别这么客气。」

  他只是西门府一名下人,虽然生得年轻力壮、相貌不差,可因为身分卑贱,向来瞧 别人的眼色干活,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这般温言软语地对着自己说话,何况明月是府里的 少夫人、身分尊贵的邵主!

  因为这样,打从他第一回给明月送饭,就对她心生仰慕。他不敢亵渎明月,除了关 心她、每日替她准备最好的饭菜,准时给她送饭,其它的,他半丝也不敢多想。

  他心底是这样地仰慕明月,至于她脸上的胎痕,根本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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