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坐。”两个十岁和九岁的小孩笑眯眯的回答。
“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聂霁对他们微笑,说的是国语。
两个小孩一脸茫然,“我们听不懂耶,叔叔刚才说什么?”
“叔叔说你们真是勇敢的小孩子。”聂霁笑容不变,这次说的是日语。
“嘿嘿。”头一次在外国被外国人称赞,两个单纯的小孩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聂霁望了前头长长的人龙一眼,看来又得排很久了。
他蹲下身子交代两个孩子,“你们乖乖在这里排队,不要离开,叔叔去买可乐跟汉堡来给你们吃好不好?”他也可以顺便去抽根烟,休息一下。
一听有可乐跟汉堡可以吃,两个小孩频频点头,兴奋得跳来跳去。
暂时解脱了。聂霁站起身来,准备去张罗食物。
走不到几步,聂霁就听到一个讶异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没想到你已经有两个那么大的孩子了!真是看不出来,你一定很早婚吧?”安纯平就排在他们的后面,隔了五个人头。
她并没有马上认出聂霁,毕竟一个礼拜前他穿的是件睡袍、而今天则是西装革履——虽然他脱下了西装,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领带也被扯松了,整件衬衫汗湿了一大片,是那两个孩子又叫又跳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才会注意到他。
聂霁猛地煞住脚步。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这么没有女人味,并勾起他咬牙切齿回忆的女声,聂霁只想到一个人。
他眯着眼缓缓撇过头。
“你是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安纯平想到这个可能。
果然是她!聂霁未语牙先咬,他都已淡忘了那天的侮辱了,没想到她又冒了出来……等等!她刚说那两个小小日本仔是他的孩子?他还先上车后补票?
见聂霁铁青着脸逐步接近她,安纯平气一岔,猛烈的咳了起来。
他还没碰到她耶!见她咳得不能自己,聂霁不觉缓下脸色,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拍上了她的背。
“你还好吧?”他皱着眉问,瞧她咳得连脸部咳成了紫红色。
安纯平是感冒引起了咳嗽,又咳了一会儿后才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没关系,我玩一趟云霄飞车后就没事了。”她痛苦的说。
“你都咳得快吐血了还想玩呀!”聂霁这才发现她比一个礼拜前还要瘦,整个脸颊都凹了下去,两条手臂细瘦的像鸡爪,“你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呀?你的胸部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就这么从嘴里跑了出来,直到安纯平猛的对他结实的小腹挥上一拳后,他才意识到周遭的人全捂起嘴巴在吃吃笑。
聂霁干脆将她拖出队伍。
“你干么呀?”安纯平不停挣扎着,“放开我,我的位置会被占走啦!”她排得很辛苦耶!
聂霁对她的抗议充耳不闻,直将她拖到一旁的树荫下才放开她,
一得到自由,安纯平立刻转身要往云霄飞车的队伍跑去。聂霁眼明手快的拎住她的衣领。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如果不快回去,你知不知道我还要排多久呀?”她愤怒的大叫。
“不说清楚就不要玩,你给我乖乖回来坐下!反正是陪小鬼,多一个也没什么差别。
“哎哟!”聂霁将她往后一拉,安纯平脚下一个不稳,屁股重重的跌坐在石椅上,她疼得差点迸出泪来,
“你是不是把钱全花在玩乐上?我刚刚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已经没有胸部了你知不知道?有钱来这玩不如拿去吃饭把自己喂饱,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他态度严厉的不停数落着。
安纯个揉着臀部,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谁说我有钱呀?这张游乐券是我同事给的,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拼命做工,好不容易把今天空下来,准备玩个够,可是你……可恶!”早知道她就不出声叫他了。
“等一下,”他困惑的抬起手,“你刚说你没钱,还拼命做工,现在又瘦成这个模样,难道你上次说你父亲要你边念书边接受训练的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呀,我从来不说谎的。”她骄傲的说.
这下子,聂霁可真是吓白了脸,握住她的肩膀不停摇晃。
“你还敢坐云霄飞车?万一坐到一半你心脏病发,死在上面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呀?”他真不敢相信,她有心脏病,居然还敢去坐那种会飞起来的鬼玩意儿!
“除了我有心脏病这件事以外。”安纯平轻声的把话说完,然后静等着他的反应。
聂霁握住她肩膀的姿势一直维持着,不动也不说话。
接着,他的右脸颊开始抽搐,目光愈来愈阴沉,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磨牙的咯咯声。
“对不起,我实在是个应该欺骗你的,这几天我一想起这件事就会良心不安,吃也吃不下,幸好我也没钱了,一天吃一碗泡面也就够了。”她非常歉疚的说道,并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
说她对他感到良心不安是假的,但是一天只吃一碗泡面却是事实,这几天她遇到肚子饿又没东西吃时就喝水。不过,这种挨饿的日子就要过去了,明天她就要领工钱,等领了钱,非要去好好饱餐一顿不可。
她的话、她的神情又牵动了聂霁体内的侧隐之心,一下子,他想掐死她的欲望又如退潮般的消退了。
一天只吃一碗泡面?难怪她会瘦得像骷髅。
“你工作的地方没有供应伙食吗?
安纯平摇摇头。
“那你住在哪里?”
“公司有提供宿舍,我跟同事们住在一起。”
她的视线移向他身后,然后叫了一声。
“呀,你的孩子们来了。”她说,那两个小孩正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聂霁往后一看,绷着脸回过头来。
“他们不是我的孩子。”他阴郁的澄清。
“耶?”安纯平很惊讶,“可是他们跟你长得那么像。”
闻言他差点吐血,想起两位小小日本仔的那位又矮又秃的爸爸。
两个孩子跑得脸红红的,冲进聂霁怀里,前看后看都看不到可乐和汉堡。
“可乐可乐!汉堡汉堡!可乐汉堡——”两个小孩扯着聂霁两只臂膀,不悦的大叫着。
聂霁被耳边的噪音吵得受不了,马上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带你们去吃可乐汉堡,不要再摇我了。”孩子们这才安静下来,聂霁望向安纯平。
“我要带他们去吃东西,你去不去?”
“我没钱。”她比个没钱的手势。
聂霁翻了个白眼,“我请客。”
“早说嘛!”她笑开了,走在他身边。
“原来他们是在日本长大的呀,为什么不把他们留在身边呢?他们会不会说国语?”
“他们不是我儿子,是血统纯正的日本人!”聂霁以忍耐的声音道。
安纯平讶异的问道:“你是日本人?”
一阵沉默后,传来聂霁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是故意还是装傻?”
“两个都被你猜中了嘿嘿!”
安纯平因为还想去玩刚没玩到的云霄飞车,所以并没有吃太饱,不过她倒是聪明的点了一大堆东西打包带走,当然是聂霁付的钱。
当她拎着食物袋要离开时,聂霁唤住了她。
他从皮夹里拿了五张仟元大钞递到她面前。
“算我借你的,把你自己养胖一点,虽然不太可能,但还是请你将胸部补回来。”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摇摇头。
“不用了,以后如果没机会再碰面,那我岂不是要欠你一辈子,而且我明天就要领钱了。”这是她头一次靠自己的劳力赚钱,得意的很,“谢谢你请客,下次换我请你;拜拜!”一说完,她就自顾自的跑走了。
手里拿着纸钞,聂霁望着安纯平单薄的背影,这才想到自己又忘了问她的名宇了。
也罢;两次都在“特别”的地方碰见,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也可以说是巧合,若还有第三次,那就真的太诡异,也太不可能了
他笑了笑,将钞票放回皮夹里
看来她想要回请他,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他的两只脚被猛地抱住,聂霁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摩天轮、摩天轮!去玩摩天轮!”两个小小日本仔抱着聂霁的大腿尖叫。
下次大哥再敢找他接这种差事,他发誓他一定会跟大哥脱离兄弟关系、
”好、好,去玩摩天轮、去玩摩天轮。”他牵起两个小孩的手.有气无力的朝摩天轮的方向跑去。
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当你认为不可能会再遇到某人时,就会在某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这除了缘分之外,应该还有两个字可以解释,诡异。
就像聂霁和安纯平。
夜晚,灯红酒绿,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不过大家的行车速度都不快,因为大马路中央正在施工,“咚咚咚咚、砰砰砰砰”的声音不时响起,显示工人们仍在努力赶工着。
路旁一家知名酒店的典雅大门打了开来,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士鱼贯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