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最后一阶石梯,眼前的景色已经不同,显然是另一个院落,而外头早已天暗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石室里耗了这么多工夫。
“天暗了,既然没有需要我的地方,那我先回去客栈了,你放心好了,玩古阁的事,我会信守承诺,绝不泄露半字。”
既然不能拿走他的心,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其余的,她给不起。
吉祥转身走没几步,忽然被扯住了臂膀,来人劲力一收,她立即被往后拉,直接跌进他的怀中。
玉冷霄将吉祥困在柱缘与他的胸膛之间,他俯低身躯,偎近她,黑湛的眼眸不想再隐藏对她的渴望。
他的唇附在她耳边,轻呵着。“留下来,陪我。”
“嗄?”他热烫的气息呵得她颈窝发痒,小脸也跟着烫红起来。
“不是交换条件,也不是交易,这只是一个男人想对一个女人说的话。”
“为、为什么……要我?”他的女伴不是多如繁星,怎么看得上她?
“我时日无多了,我希望最后的日子有你陪着,至少我会死得很开心。”
他轻笑几声,却让吉祥背脊一阵发凉,心头蒙上一层不安。
“开什么玩笑,你、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别说这种话吓我……”
莫名的,泪光在吉祥的眼眶边浮动。为何亲耳听到他快死了,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几乎痛得无法呼吸,而她竟然感到……不舍。
“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你放心,我会给你满意的酬劳。”
他当她是什么了!
吉祥停住泪,转为气愤。“我才不要你的死人宝物。”
她宁可——要他活着。
真的……
第九章
就因为他那句要死不死的鬼话,她心软了,留了下来。
先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至少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她绝对不是因为“不舍”这个鬼念头。
“欸……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其他的亲人呢?”吉祥盯着坚持枕在她膝上合眸休憩的身影。接连几天下来,百般无聊不说,她的腿都快麻了。
她实在不懂,玉冷霄哪儿不睡,就爱枕在她的膝上,说什么不想离开她半步,要不是她这个人心眼好,哪容许他这样放肆,当然,这些都得算在酬劳里啰!
一天换一样古董,这买卖可划算了,她可得先声明,她绝没有占他的便宜,这是她应得的。
“死光了。”轻描淡写地回答,玉冷霄仍紧闭着双眼。
“呃!对不住,我无意冒犯,呵呵,其实你也不用难过啦!我也是啊!我爹娘过世的时候,我还没及笄呢!算算都过了四年光景了,我现在也比较不难过了。”
“我知道,你说过了。”
“我我我……说过了?这怎么可能?”
“当时你误中春药昏迷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你还赖在我身上大哭,说什么你撑不下去了,就我看来你做得很好,喜福客栈经营得有声有色,其中两个妹妹也都有好的归宿,你应该可以放心了,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呃……”听玉冷霄这么说,吉祥羞红了脸。老天啊,她还有什么更丢脸的事是他没看过的?
“我我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日子就这样过,没什么大不了,我早就恶名昭彰了,这世上哪有人敢娶我?哈哈哈哈。”吉祥略带自嘲地哈哈大笑,其实心酸的想哭。
“谁说没人要娶你?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娶你——”
“你吗?”话脱口而出,吉祥霎时后悔,小手握成拳,小脸涨得绯红。“呃,我的意思是……”
要不是双腿被压住,无法动弹,她还真想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地底。
“有何不可?”
“嗄?”吉祥愣住,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听,一颗心跳得飞快,险些迸出口。
倏地,玉冷霄翻身坐起,黑眸直视着呈呆愣状态的吉祥,轻笑出声。“你又傻了!”
摸摸她的头,像呵宠着一名娃儿般。他很少宠女人的,只有她例外。
她,不仅让他坏了规矩,更忘了该做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要娶她?
这怎么可能?“我我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这人毛病特多,不喜欢丈夫四处拈花惹草,你真要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再沾惹那些阿花阿草,你可要仔细想清楚,还有,我家负债累累,还有八十多万两的债务末清,我也先承认我已经超过二十了,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我啊……”
就是他了!
这四个字不停在吉祥心口回绕,她从来没有爱过人,也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只知道她能信任眼前这个男人,纵使她对他还是一无所知,但她清楚知道——当他抚摸着她的脸庞,她会心跳加速;当他亲吻着她,她会兴奋的像是要昏过去;当他凝视着她,她会不由自主脸红……
如果,这些就是爱上他的证据,那她认了。
“你真有趣,我果然没看错人。”一道清浅笑声自薄唇逸出,随后,玉冷霄轻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容易让人上瘾的女人,城里的男人大多数为你疯狂。”若老天允许,他情愿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不让其他的男人有机会多看她一眼,她的眼神太勾人,唇瓣太诱人,男人很难把持得住。
“那些都是肤浅的男人,没什么好得意的。”吉祥漫不经心吁了口气。“不过呢!肤浅的男人怎么说也好过没脑子的女人,一堆女人争同一个男人这种蠢事,我才不干,那种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肯定都是无心的,女人干么花力气去争。”
吉祥低下头,不敢再多看玉冷霄似会灼人的热烫视线。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他不是她一个人的,那她宁可不要,请他不要来招惹她。
“说得是,来,我让你看几样东西。”玉冷霄拉着吉祥站起身,往隔壁的小屋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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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一开,一股清新的木香味儿迎面飘来,屋里摆了几张长桌,上头放的皆是些珍贵的古物。
玉冷霄随手拿了一块玉。“何谓美玉?首当温润而泽、缜密以栗,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瑕不掩瑜亦瑜不掩瑕,孚尹旁达,气如白虹……”
“等等——你这是在干什么?”手中被他强塞一块美玉,又说了一堆古里古怪的话,吉祥听得一头雾水。
“你不是想从我这儿学一点东西?我现在就教你。”
“可……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这些知识确实是她迫切需要的,吉祥收回疑惑,继续当个好学生。
玉冷霄从袖中拿出一罐小瓷瓶,从中倒出些许白色粉末,接着道:“如果这玉上抹了一层薄石灰,你瞧瞧这玉如何?”
“天啊!”吉祥惊叫一声。
原本温润剔透的宝玉,成了一块似蒙尘、毫不起眼的三流货色。
“一旦抹上这薄石灰,需要特殊的药剂才能清除干净,即使是古董鉴赏名家,也无计可施,如果抹上石灰的玉,你能分辨得出好坏吗?”
“我不知道行不行。”说实话,那种毫无光泽的玉,她根本不会想多看一眼。
玉冷霄从桌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头装的是一块块灰蒙蒙的玉石。“来试试,挑出你认为的好玉。”
吉祥反覆握捏着盒中每一块玉,宝玉温润的光泽不仅被遮掩了,连抚触也跟着改变。“这……”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吉祥,你行的,不然你如何知道玩古阁的东西都是假货?”
“我一直相信每样东西都有它的神魂在,尤其是历经几千、几百岁月的古董,不管是制作它的人,抑或是欣赏它们的人,都会为这些古物注入些生命,玩古阁摆在摊子上头的古董,我感觉不到它们的生命力,况且那些伙计,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我看了就讨厌,才会想找机会捉弄他们,谁知道真让我蒙对了。”
“你是真心懂得欣赏这些古物,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玉冷霄情不自禁将吉祥牢牢拥在怀中。“你跟他们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他们?他们是谁?莫名其妙被拥入他怀中的吉祥,发了愣,忘记挣扎,耳畔不停传来他重复的喃念。她的不一样,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吉祥,告诉我,你觉得刚刚那些玉石,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执意听到她的答案,这将是他给她最后的考验。
沉吟了半晌,他的坚持让吉祥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那些……我……觉得应该都是真的,我……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感觉到了,如此而已。”她红着脸嗫嚅说出答案,这个答案连她都觉得可笑。
倏地,她听到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讶异地扬眸凝视着他。
“玉冷霄……你……”她想开口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