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的水声打断了她绮丽的希望,就算不用睁开眼睛,她也可以想象他步出了浴室,他的走路方式,他结实挺拔的身躯,他脸部细微的表情;床的另一边微陷,她的嘴角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几乎可以看到他平躺的模样了。
「睡了吗?」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梓泳立刻睁开眼睛,眷恋着好看的侧脸。「还没。」
「这几天待在家里,我会回来吃晚饭。」他将左手平伸。「过来一点。」
梓泳偎过去,枕在他厚实的肩窝,长发披落在他的臂膀上,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与温暖。
「你不再恨我了吗?」她细声问,左手紧紧环住他的胸膛。
恨她?傅云钧在心里深深叹息。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恨她多些,还是恨自己多些了。
「我还需要时间。」最后,他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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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泳又将他送她的订婚戒指套在项链上戴起来了,每回只要她一低身,戒指便会滑出衣服领口,轻轻晃动着。
傅云钧说到做到,每天晚上一结束工作,最晚都会在八点前回到家,然后与她共进晚餐,虽然大多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交谈,但与之前她总是将饭菜倒进垃圾筒的日子相比,对于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
吃过饭后,他会进书房继续工作,她则在客厅看看电视或翻翻杂志打发时间,然后他们会激情的缠绵,入睡,隔天一早她再送他出门上班。
她觉得一切都像朝接续五年前甜蜜的方向走,一个劲儿的沉浸在编织出来的幸福蓝图中,完全忽略了傅云钧在看见她胸前那枚订婚戒指时,脸上闪现的沉重与阴霾。
今天是范国华的生日,也是他们答应范静香回家一起吃晚饭庆祝的日子。
梓泳为了准备礼物伤了好几天脑筋,最后选了支名牌的全球限量表,同时也为云钧买了一支同款不同色的手表。
提着她还有傅云钧要送给老爸的生日礼物,开心的坐上他的车。
相较于她溢于言表的喜悦,傅云钧就显得沉默多了,像是有着重重心事般。
一回到熟悉的范家,梓泳更开心了,将礼物呈给父亲后,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温馨的拥抱。
为了今晚,许久未下厨的范静香亲自料理了几道菜,让范国华感动得频频掉泪。
梓泳的胃口很好,与父母闲聊着近来的事,傅云钧只在需要回答时才开口,笑容更鲜少出现在他脸上,渐渐的,梓泳也注意到他的凝重了。
「对了,上次我遇到长发企业的柯董,他告诉我说前阵子在跟云钧吃午餐的时候,碰巧遇见梓泳跟男朋友也选在那家餐厅用餐,我听得胡涂,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范国华问道。
虽然他们订婚的事情只有自家人知道,但被外人误会成这样也太荒唐了点吧?这可是与他宝贝女儿的名誉有关的大事呀。
「爸,长智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当时是柯伯伯他误会了。」梓泳连忙解释,担忧的瞥了傅云钧一眼,怕又惹他不高兴。
傅云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一直旁观着的范静香将女儿的急切及傅云钧的漠然全看进了眼里。
「我当然知道是他误会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误会了,当时还大力的恭喜我说妳钓了个金龟婿,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笑。」他抱怨的转向傅云钧。「云钧,我现在认真的跟你说,没有人订婚订那么久的,你还是赶快找个好日子,把跟梓泳的婚事办一办,等结婚后不就什么误会都没有了吗?我跟你未来的丈母娘商量过了,只要你下定决心,她立刻放你三个月的婚假。」他得意的说。
这三个月可是他好不容易向老婆拗来的生日礼物耶,虽然不是他的假期,但只要女儿幸福,那又有什么关系?
傅云钧没有回答,像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
「云钧,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呀?」
见老爸皱起眉头,傅云钧又没有开口的打算,梓泳连忙出声。
「爸,没关系的,上次云钧不是说过现在酒店的事情很多吗?就让他先忙完再说嘛,我一点都不急的,反正现在的生活跟婚姻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她帮他说话。
「什么不一样,差别可大了!你们现在可是未婚同居,要是有了小孩怎么办?也要等他忙完工作再结婚吗?还是要我一直干笑下去?我不管,你们一定要赶快结婚,愈快愈好!」他固执的说,不打算再在这件事上让步。
梓泳靠向椅背,不再说话。她其实也是很想结婚的。
「好了,这事先暂停,等吃完饭再来讨论,在餐桌上吵这种事,胃口都被破坏光了。」范静香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重新举筷。
一直沉默以对的傅云钧忽然放下筷子,抬头望向范静香。
「夫人,有件事我想请求妳。」他说,神情凝肃。
不知道为什么,梓泳突然心跳急速了起来,傅云钧这种不寻常的语气与举动让她惶惶不安。
范静香冷瞥了他一眼,将菜夹进自己的碗里。
「我说过,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请让我解除与梓泳的婚约。」他冷静执意的吐出这几个字。
梓泳闻言,血色从脸上消逝。他刚刚说了什么?
啪地一声,范静香用力的将筷子拍在桌上,面容冷怒。
「你竟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你还在因为你父母的事记恨她?她这几年的赎罪还不够吗?五年过去了,你竟然还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气得浑身发抖。
傅云钧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他命令自己咬牙撑过。
「没错,刚开始的几年,我是将过错完全推给了梓泳,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走下去,忘记该在母亲及父亲身边守护他们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忘记当时太急于成功的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到的遗憾,所以将这一切全怪到梓泳身上是最简单的方法,直到最近,我发现自己不该再这么卑鄙、苟且的继续下去,我必须将一切回归正位。」他静静的剖白内心深处最阴暗的那一面。
梓泳落下了泪,他的话也让她内心最痛苦罪恶的一角,慢慢的崩解。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加倍弥补梓泳才对,为什么还要跟她解除婚约?难道你不知道她对你是那么的一往情深吗?」范静香仍怒火狂烧中。
「我知道,就是因为太了解了,所以我才要解除婚约。」
「你解释清楚!」
他抬眼看着范静香,黑眸里盛载着只有她与他才知道的约定。
「妳应该知道为什么,从我当年转学到菁华,认识她,与她相恋,入伍当兵,订婚,到日本接受训练,一开始就全是照着计划走的,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胜任范梓泳情人的这个角色,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他自嘲的牵动嘴角。
这原本是项非常完美的计划与约定,想不到到头来失败的源头还是自己,他忘了自己也是个平凡人,同样有着平凡人的七情六欲。
他爱上了梓泳,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在父亲总是在家里谈论她时,也许是在初见她时,也许是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也许是她负气离去时,也许是她紧紧的环抱住他时,也许……他在无数个也许中爱上了范梓泳。
讽刺的是,这发生在一个可以让他平步青云的计划中。
范静香虽然疼爱女儿,却也从不认为女儿有遗传到自己的干练与商业头脑,在只有一个独生女的情况下,她选中了他。
可是家族传统观念浓厚的日本总会是不可能训练一个毫无关系的接班人,就算他是在范家服务了二十几年的傅桥年的儿子也一样。
所以范静香才设计梓泳让她在冲动下与他订了婚。一订婚,他立刻就得到许可,飞到日本受训去了,没想到那之后傅家就出了事,导致梓泳吃尽了苦头直到现在。
「妈妈?!」范国华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老婆,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就因为不知道,所以现在更加无法接受。不是当事人的他都无法接受了,更何况是梓泳?
「计划?」梓泳嘴唇颤抖,苍白的脸上,清亮眼眸显得更大了。「什么意思?」他说的话,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看着她无助困惑的模样,范静香心里一阵抽痛,忽地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为止,云钧,你先送梓泳回去,我们改天再谈。」她试着控制住情势。
「不,现在就说清楚。」出声的是范国华。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好好先生了,他拉下脸、双目圆睁,脸上还罩了层冰霜。
结婚快三十年了,范静香从没见过老公这种模样,令她心底发寒,忽然觉得双脚发软,又木然的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