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的。”她点头保证,随即双脚并拢,右手划个弧将右臂横过腹前,上身还向前倾,“晨星拜见爹娘。”
一阵沉默持续着,直到江采荷的讪笑打破了沉寂。
“你那哪是行礼,不懂就别装懂。”应瑞莲甚至直言道出。
“这不对吗?”晨星急了,混沌的脑中现出了个模糊的影像,随即直觉地跨出左脚,并让右脚单膝点地,整个身子瞬时矮了半截。
“你这是干什么?”江平惊问,慌忙地想将突然下跪的晨星扶起。
晨星茫然地抬起头,“这样也不对吗?”
看得江平心口直发痛,看来事情并非如想象中乐观。
“没关系的,晨星。”江俊出声阻止了这场戏的继续,“大家都知道你忘记了,不会有人怪你。”
“但,爹,她好笨拙,我不要这么笨的人当我的嫂嫂。”江采荷丝毫不掩其敌意。
“五年后,你再看看是谁比较笨吧!”江俊调侃着,语气中已说明他对晨星的信心。
这并不是没理由的,在广西,谁都知晓督抚大人有一位色艺双全的独生女,像这样一位享负盛名的女子当然是聪慧的。
但江俊这席话却说得江采荷气嘟着嘴,与身旁的应瑞莲一般,向晨星射出浓烈妒意的目光。
晨星如同芒刺在背般,敏锐地感觉到一股灼热在背脊燃烧,她不能自已地回过头看着她们,并在脑中迷惑地喊叫:“你们为什么这么恨我?”
应瑞莲和江采荷同时一声惊呼,且引起整个厅堂里的人注目。只见应瑞莲微颤地举起手指向晨星:“你……你刚刚同我说话吗?”
晨星偏着头睨着她,“没有呀!”她说。
江平也不耐烦了,“瑞莲,你不要无中生有。”
“但表哥,我刚刚真的听到她说……”
“够了。”江平沉声喝道。
“大哥,我刚刚也听到了,她没出声,我们却听到她的声音……”
“那我怎么没听到。”江平不耐烦地打断。
“好了,你们也别再闹了。”江俊出面调停。
江采荷和应瑞莲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但一种妖异的感觉在她们心中缓慢地滋生,她们不住地猜疑着,眼前这位恍似痴呆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普通人?
※ ※ ※
送嫁的人即将返回广西,除了两名陪嫁的丫头外,其余的人都得回转。
王媒婆特地抽空来给晨星道别,并趁机拉她到一旁相询。
“新婚之夜还好吧?”王媒婆仍不住地担心着,深怕愚蠢的她出了什么纰漏。
“很顺利,很好呀!”晨星爽快地告诉她。
“哦,那……会不会很痛?”她小心地问。
“不痛,一点都不痛,你放心。”晨星笑着。
王媒婆却张大着嘴,好半晌都合不上。
“你怎么了?”晨星推推她。
“你有没有流血?”王媒婆好着急。
晨星摇头,“我又没受伤。”
“你……你竟然不是完壁之身?”王媒婆讶然低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耶!”晨星偏着头看她,“墙壁要怎么玩呢?”
王媒婆深深吸了口气,才不想跟她解释太多,不过一股上涌的怒气却无法消散。
“你……你怎么可以偷人?”王媒婆破口大骂。
晨星委屈地低下头,“我没有偷人,也没有偷任何东西,你别骂我。”
“你没偷人,那姑爷碰你的时候,你怎么会不痛?”
“不痛是不对的吗?”晨星嗫嚅地问。
“废话。”王媒婆忿忿地甩头而去,实在不想跟她再说太多,再多说,就算没被气昏,恐怕也会骇死。
“王媒婆?”晨星轻叫,本想追上去,却又改变了主意,毕竟她还是无法跟这么凶的老太太好好相处。“拜拜!”她向她的背影挥手。
稍晚,晨星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婢女让她借花献佛的莲子汤,步向江平。
“江平,喝汤。”她人未到声先发。
江平早已放下了书卷等着她,不过在听到她的话后,却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头,“晨星,你不该直呼我江平的。”
“哦!”晨星将碗搁在桌上,“那要叫你什么?小生吗?”她笑。
江平摇头,“不,明生才对。”
晨星眨眨眼,“萌生,小生,明生,我觉得好迷惑耶!”她毫不隐瞒地说出来。
“看来你已经先认识我弟弟了。”他自若地看着她点头,“那你对他有什么感觉?”他小心地问。
“我喜欢他。”
江平脸色白了一下,“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肯定地点头。
“那我跟江英,你比较喜欢谁?”
晨星偏着头想了好久,“对不起,我不清楚耶!”
仿佛绷紧的弦突然放松般,江平吐了口气。不清楚,总比肯定是弟弟要好得多。
“到底这么多生是怎么回事?”晨星追问。
“明生和萌生是我和弟弟的字,也可以算是另一个名字,至于小生,那是男人的自称之词。”他淡然地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晨星明白了。
而那副恍然大悟的娇憨引起江平心中一阵荡漾。情不自禁地,他移步向前,想要拥娇妻入怀感受她温香的存在。
岂料,他的手指才刚轻触到她的香肩,她就跳了起来叫着……
“好痛,好痛喔!”她交抱着双臂远离他,并一脸哀怨地睨着他,仿佛他拿了剑刺了她似的。
她那副模样很夸张,一点也不自然。
“你哪里痛?”他皱着眉头。
“我……我……我全身都痛。”她声如蚊蚋。
“为什么?”
“因……因为你碰了我。”她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我碰你就该痛呢?”他静静地反问。
晨星闪烁着她那无辜的双眸,“王媒婆说不痛是不对的。”
江平偏着头看她,思吟着引发这结论的问题应该是什么?一会儿,他的脸庞蓦然红了。
“你跟别人讨论我们的闺房之事吗?”他不自然地低着声音。
“闺房之事?”晨星茫然地重复。
“就是我们在床上做的事呀!”他低哑地进一步解释。
“为什么不能说,睡觉很不可告人吗?”她奇道。
江平哀叹口气,叫他一个大男人解释床第之事,着实太尴尬了,即使对象是如此的纯真。
“总之,你已经让人认为你不贞了。”
“为什么?”她不解。
他瞥了她一眼,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你一定告诉别人,在昨晚的新婚之夜中,你丝毫没有痛楚?”
“我是不是不正常?”晨星担心地问。
江平摇头,“你不痛是很正常的,因为我还没碰你呀!”
晨星睁大眼,“但你碰了我呀!你抱着我睡了一夜,不是吗?”
“但……我们并没有圆房。”他低叹,“可大家却都不这么认为,这若传出去,只会使大家以为你……唉,算了。”看着她纯真地回望着他的脸庞,那副神情竟令他无法说下去了。
“什么是圆房?为什么你不跟我圆房?”晨星好奇地靠近。
“我是怕吓到你。”江平略微偏开视线,想使声音更自然些。
“我不怕。”晨星抬起胸脯保证,“多痛我都不怕,但那真的很痛吗?”她却又不安地反问。
江平微微一哂,“第一次总是难免的。”
晨星立刻苦着脸,“那我们为什么要圆房?”
江平尴尬地低下头,“圆了房后,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啊!”晨星惊呼,眸中泪光闪烁。
“怎么了?”江平吓了一跳,急忙倾身向她,想要一探她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我是个骗子。”晨星泪眼汪汪地仰起头,“我让大家以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不,这不是你的……”
“你一定很讨厌我,才不愿跟我圆房……”
“不,我并不……”
“这也难怪,我又笨又无知,虽然人长得漂亮,但我脑袋空空……”
“好了。”江平一声沉喝,打断了她一厢情愿的自白。
“你不要凶我,我马上去跟大家解释清楚。”她旋过身朝门口奔去。
“等一下。”江平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去势,“不准去。”他严厉地命道。
“可是……”
江平扳过她的身子,“圆不圆房,是我跟你之间的私事,没必要讲给别人知道。”
“可是……”
“再说,你迟早会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而我不要任何人来管我们的闲事。”
“可是……”
“我郑重声明,我很喜欢你,也很乐意与你共度一生,我不许你对这一点有任何怀疑,知道吗?”他强扳住她的下巴。
“可是……”
“嗯!”他严厉地发出警告。
“我知道了。”晨星小声地答应,垂下的眼睑掩过雀跃的星火,甜滋滋的蜜正在心头壅塞。他的这番声明驱走了很多不安,让她飘浮不定的心再次落到踏实的大地。
“知道就好。”江平轻拥她入怀,温柔的呢喃与坚毅的唇线成着对比。
他想着怀中的娇妻是如此甜美纯真,见着了她,就令他思及甫出世的婴孩。如今却要他与她结成夫妻行“周公之礼”,每想到那景象,就令他颇感罪恶,仿佛自己是只大饿狼,扑向一只无能力抵抗的小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