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佛微细的声音响起:“她是我女儿,我爱她,我要用我的性命守护她……”眼睛合上,他的唇角竟渐渐往上扬。
“博士?”休德·齐塔尔激动地摇着他的身体,想要抖出他最后的残余生命力。
“他死了。”他的手下齐格菲·艾尔萨斯中校开口陈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休德·齐塔尔慢慢地将哈尔佛的尸身放平在沙发上,直起了身子,他严肃地宣布:“向伟大的父亲敬礼。”他举起手向额头一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三位手下也肃穆地照行。
放下了手,他转身下达命令:“封锁所有道路港口,在未找到她之前,飞航管制绝不能撤。并下达通缉令,放出图文告知各单位全力追缉国家叛徒杜若薇莎·冯·罗德,必要时……格杀勿论。”
不管她是否已觉醒,不管将会付出多大的牺牲,都必须将她抓到。倘若无法令她为国效命,还不如在她成为祸害前将其彻底铲除。
※ ※ ※
她呆愣地站着,迷茫的神志正无边无际地漫游着。时间无情地流逝,正像眼前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正在掠夺哈尔佛的生命,血泊迅速地扩大……扩大……
“哗!”一声,是电脑通知可以由内侧控制的时间到了。
她若有所觉地缓缓回过神,然后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庞,并强迫自己向控制台走去。轻轻按下启门键,她再也无法忍受……
“爸!”她哭嚎,急奔过去扑在他身上,任泪水和鲜血混杂,再也无法分开。
她哭着,哭着命运的残酷无情,为了她,更为了她父亲;尤其无法谅解她父亲是因为她而死的,为了一个实验体?多么不值呀!
她还宁愿他交出自己。
“要……要活着……”微弱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入她耳中。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激动地惊问:“爸,你还活着吗?”
哈尔佛的唇角微微掀动着:“活着……让……我……不要……白……死……”
“爸,你不要说话,我立刻带你去医院……不,直接叫医生比较快。”她欣喜地抹干眼泪,低下头,她又觉得不对,摸了摸他的鼻息,她不禁颤抖……
“基因,”她叫着这房子主电脑的名宇,“告诉我,这屋里有几个活人?”
“一名女性。”那声音立刻回答。
不,不。
她紧捂着嘴,惊骇地呜咽着。
“现在为三名,两名男性,一名女性。警告,两名男性持有武器,请注意……”
但杜若薇莎恍若未闻。
“原来你在这里。”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是休德·齐塔尔上校回来了。
第一章
公元一二七九年 明广州郊外
“你们发什么愣?快追呀!”尖锐的女声震天般地嚷着。
一片哄乱中,只见一群穿着红衣服的汉子勤奋地迈着脚步追着愈驰愈远的黑马。
“千万别让他们跑了,跑了大家都完了。”她又嚷着,豆子般的眼睛正恐惧地望着那马上一黑一红的身影。
新娘子跟别的男人私奔了,这事若传出去,广西督抚丢面子没她的事,广东学政和那个当文渊阁大学士的新郎丢脸,她也管不着。但如果要她这个媒婆赔人或赔家产,那可就严重了。
“你们跑快些,一定能追上的。”她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后面,却发现他们放弃似的慢了脚步。
“你们是怎么了?还不快追?”她赶上前催道。
“王媒婆,人脚哪比得上马脚?”有人一开始出声,接着一群人跟着附和。
但难道就任他们走了吗?
她不甘心地又朝前跑了些路,甚至钻到草丛里想走个捷径,岂料却绊到了一个物体,狠狠地摔了一跤。
她诅咒地爬起,却发现绊倒她的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姑娘,不是说她长得怪,是她打扮得很奇特。白色的,看不出是什么质料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她身上;她还穿着男人样般的裤子;穿的鞋子也不像是绣花鞋;长及腰的黑发披散得很凌乱;凝脂般的玉颊竟沾了些油油的污渍……啧,好生落魄的姑娘,怕是很穷吧?
啊!一记灵光在她脑中闪现,沮丧的脸庞迅速换上兴奋。真是个好方法呀,就这么办吧!
她脱下了大红外褂披在她身上,然后扯开嗓门大声叫人来帮忙。
明天,她的新娘项晨星将会重新上路,毕竟哪个穷够了的女孩,不会欣喜于嫁个有钱有官又一表人才的新郎?
反正新郎官也没见过新娘,而且督抚大人也绝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女儿跟个野男人私奔的。啊!真是个完美的好计呀!
※ ※ ※
事情竟比她原先想的还要好。
这位来历古怪的女孩正毫无异议地接受她所说的每一件事,就像洁白无瑕的白纸甘愿承受墨丹恣意的污染般,只是她的反应未免呆滞了些。
不过,谁指望一位官家闺秀是活泼好动的姑娘,更何况这位冒牌新娘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任何事。所以……就将就点用吧!
“小姐,你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王媒婆轻声地问着端坐在床首的姑娘。
那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默然且呆滞地点了头。
“好,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王媒婆开始验收她调教一下午的成果。
“项晨星。”她毫不思索地出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媒婆满意地点头,“那你爹叫啥名?做啥官呀?”她又问。
“项兴,广西督抚。”她脸上依旧无任何波动。
“那你未来的丈夫呢?”
“江平,官拜文渊阁大学士,目前赋闲在家。”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了过去的一切吗?”她小心地开口。
项晨星微微点头,“在旅途中,我得了急病,发了高烧。”
“很好,很好。”王媒婆满意地笑咧着嘴,“你只要记得这样就行了。咱们赶明儿就上路,为了你这病,咱们已经耽搁了两天,再迟些,男方可会生气的。累了吧?大病初愈,你得好好休息。”王媒婆走了过去,扶她上床。
替她盖上了被子,王媒婆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位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
柳眉皓齿,粉白玉颊,秀丽的轮廓蕴含着一股书卷般的气质,却又显得纤细,楚楚可怜。或许……她也是位书香世家的姑娘,如果她记得过去就好了,那她或许会改变主意不让她顶替。
可惜如今……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头了。惟一可以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并把所有会泄漏事实的证物销毁。她不禁想起从这位姑娘身上脱下来的那些衣物……嗯,她待会儿就亲自去把它们烧了。
※ ※ ※
端坐在颠簸的大红喜轿内,秀眉微蹙的项晨星正在思索着一切,她想要记起她的过去及所有她的喜怒哀愁。
但那股渴求就仿佛巨石沉入深海中般,迅速地向下直落,没有呼应,没有声响。空旷且茫然的世界中,什么都没有。
“难道那病真的这么厉害?”厉害到夺走她的过去?
她轻叹,伸出手掀开轿帘,看着轿外缓慢向后掠去的风景。
新娘不都是该快快乐乐的吗?为什么她快乐不起来?直觉得胸口好问好重好悲哀,难道又是因为那场病?
喟然一声,她闭起眼睛,再度试图去回忆。
空白的世界,仍然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不断凝聚加重的伤悲。一颗清泪蓦然地滑下,惊觉的她用手指沾取那滴清凉。
“难道我得的是一种精神病?”她不解地自问。
※ ※ ※
傍晚,他们歇宿在小镇里的一家客栈。
正在用餐的她被兴高采烈的王媒婆打断了。
“小姐,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她说。
项晨星不解地停下动作,淡淡地问:“我该担心什么吗?”
王媒婆当她在说笑,兀自说下去:“你一定很担心你相公不了解事实,会把你当疯子吧?”她拍拍晨星的手,“我前两天派去先通知江府的人回来了,他说江府的人了解后很关心你,还特地叫新郎的弟弟专程来护送呢!”
晨星皱眉,“为什么新郎不来呢?”
“小姐真爱说笑。”王媒婆推了她一下。
“我并没有笑。”她很严肃地声明。
王媒婆止住了笑意,不安地反问:“难道你不知道在大婚前,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见面的吗?”
晨星眨眨眼睛,“为什么不能?见了面会发生什么坏事吗?”
王媒婆张大了嘴看她。
“为什么这样震惊?你不是早知道我忘了一切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只是没料到她会忘得这么彻底。
王媒婆吞了吞口水,讪讪地找台阶下:“我本来以为你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印象。”她实在很难相信有人真的会彻底忘了过去,再说,她也不确定这位小姐是真的忘了,还是装的。
不过,现在她倒是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忘了。
“没有,”晨星摇头低叹,“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挫折地低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