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嗯……”思考了半晌,周廷岂不敢随口应允。
他知道老爸所谓的责罚,从来就不轻、而且不许逃避,当然这不表示老爸会扁他,因为老爸从来就不打他的。
“你不是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给一旁杜伟丰求情的机会,周绍轶锐眸一眯,催促着儿子。
“我……”尾音盘绕于喉际,拉长沉思之音,表示他正努力运转着聪明的脑袋。他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让爸爸觉得他已接受了处罚,但那处罚对他而言又不能太严重。
“呃……”余音滚动于喉际间,一对灵活的眼珠左飘右瞄,脑中的主意半晌无法拟定。
“还没想出来是吗?”所谓知子莫若父,周绍轶一眼即看出儿子打的主意。“我看,不如就将你送到伦敦去——”话未道尽,却让突然推门而入的人给阻断了。
凌斐斐背抵着门,胸前抱了一堆考卷,单手推推鼻梁上厚重镜架,深吸一口气后,她无惧地朝三人走近。
她当然已嗅出了这办公室里浓浓的火药味儿,不过她却无法改变好管闲事的侠女性情。
不如就将你送到伦敦去!
当这句话清楚的落入凌斐斐耳里时,她毅然决然的决定为这个超级麻烦生,挺身而出。
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男孩送到异乡,当一个小留学生!?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啊!
本来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她会推门闯进杜伟丰的办公室,原因只有一个——尽责的她,准备将胸前这些考卷,全数交给那个大麻烦。
不过,现在似乎又关她的事了!因为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变成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留学生。
“主任。”礼貌性的含颚点头,她不忘打招呼。
“有事吗?”反射性地,杜伟丰扬起脸来问。
斐斐机械式地比了比胸口前成叠的考卷,视线却早已扫至离自己约有二、三步距离的男子身上。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顶多三十出头,与杜伟丰不相上下。
他有一对斜剔的眉、如猎鹰般的眼、宽阔的额角,和那紧抿着、仿若不常笑的唇。她无法否认,这算是张相当英俊的脸,不过一想起方才在楼下时,他那一脸傲气、不容人挑战权威,与刺耳的霸道口吻,斐斐心里就无端升起了极度的厌恶感。
然后她的视线拉至一旁,发觉了那个一反常态、静若鹌鹑的周廷岂,正伫立在一旁,压脸垂头,几乎是连大气也不敢哼出半声。
看着他那判若两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其实斐斐心里很想大笑。但一思及他可能被送出国,去当一个小留学生,斐斐那幸灾乐祸的心态,便也敛去了几分,转为深深的同情。
“你的考卷。”在完全漠视周绍轶的情形下,她直接走向周廷岂,将手抱着的考卷,全数推向他来不及反应的双手。“下星期三以前交。先说好了,这次如果你不交的话,我会在期限之前,想好对付你的办法!”
单手叉于腰肢上,她的神情可半点也不讲情面。
愕然、被动地接过手中的考卷,周廷岂一脸呆滞,视线怔愣地落于成堆的试卷上。“斐斐老师,我……”他支吾着,再聪明的大脑,此刻也想不出该如何应答她。
斐斐老师的难缠,是补习班里众所皆知的,凭着做起事义无反顾的决心,在过去半年中,倒也彻底地端正了几个懒散成习的学生。
面对准备责罚他的父亲,就已够他烦的了,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斐斐老师!
“还有你。”交出手中所有考卷后,她忽然转向周绍轶。“你不觉得将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男生送出国去,是件极度残忍的事吗?”管不了那浑然天成、轻易即能震慑人的气势,斐斐一开口,语调中更含着浓浓的责备味。
随着她的话落,沉静的空气中传来两阵急促的吸气声,两对、四只眼,快速地调向她。
她居然敢顶撞周绍轶!?
一旁的杜伟丰和周廷岂,偷偷地咽了口口水,平静的心音骤然加速,为斐斐的仗义执言而感动,却也不得不为她的处境感到担心。
尤其以周绍轶对于女人的厌恶情况来看,这个仗义执言的女人,恐旧一会儿就要倒大霉了。
相对于他们两人,周绍轶则是一脸平静、单眉一挑,锐利的双眼,对着她上下的彻底打量。
视线先扫过那张清秀素洁的脸蛋、与一副高挑的身材,最后落在她脚上那双看来颇有历史的布鞋上。然后以极缓的速度,紧抿着的唇角,略略往上绽开一弧度,他淡淡的笑意中包藏着一抹轻视。
眼前这女子除了那张尚称清秀的脸蛋外,可说是无半点特殊之处,仿若一个毫不起眼的邻家大女孩。
没回嘴,周绍轶甚至连应声都懒。
他冷沉的眸光由那双旧布鞋移开,直接膘向杜伟丰,然后略略撇嘴,投出一贯的暗示。
他当然认得这忽然闯入且无礼的女人,就是方才在楼下时,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子。想想适才她与廷岂在骑楼下的那副拉扯样,在周绍轶心里早已判定她不是位好老师。
收到好友暗示的眸光,杜伟丰轻咳了声,借以拉回思绪。
“嗯、斐斐呀,既然你考卷已交给廷岂,我看你可以下楼去了。”他往门扉处一比,示意她赶紧离开。
凌斐斐很想顾及老板的面子,但却无法漠视那抹轻视的笑,那株笑螫痛了她的心,伤了她高贵的情操。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如同两面镜子相互对照,无形中相互影响,尤其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以那男子不大的年龄看来,她臆测,他应该是廷岂的哥哥、或是叔字辈的人吧?
不甘心的走向门口,她没将话讲白,但其意是挑衅的,甚至是明指周廷岂会有偏差行为,搞不好是拜眼前这男子所赐。
从没有人敢如此挑战他的权威。“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在斐斐的手才触及门把时,周绍轶冷声开口。
“我说什么?”斐斐的脾气也仿若在瞬间被挑起,她转回身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说你是小孩子的坏榜样!”无视于他的威严,她直言。
周绍轶迎着斐斐的瞪视,眸光转烈。“那么,你认为你就是好榜样?”又是嘲讽的口吻,他不认为方才在楼下所见,她与学生拉扯的样子,即是所谓的好榜样!
女人若是举止不端庄,即是轻佻的写照。
眯起眼,他心里闪现一个厌恶的身影——他前妻的妹妹。那个配合着别人演戏,刻意裁赃、主动跳上他的床,举止娇纵轻佻的女子。
对于自己情绪会失控,甚至沉着声回嘴,他也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不堪回忆的往事吧!
迎着他那如熊熊烈火般的视线,斐斐半点也不愿退却。
“我自认问心无愧,孩子若以我为榜样,至少长大后不会是社会败类。”透过那厚沉的近视镜片,她眸里明显闪着荧荧怒火。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社会败类?”仿佛是听到世间最差劲的笑话,绍轶哼着鼻音直逼问。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绍轶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被彻底激怒,猛往辞意的牛角尖里钻。
“嗯、没、没,她不是这意思啦!”见眼前情况已快转为不可收拾的争吵场面,杜伟丰赴紧开口打圆场。“斐斐,快跟绍轶道歉!”眨眼、撇嘴、只差没上前拉人,他该打的暗示都打了,但凌斐斐似乎半点也不为所动。
虽然绍轶因为让深爱的女人深深伤害过,而改变了他对女人的看法,但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女人动怒,因他的态度一向是高高在上、冷沉自持而不动气,开口顶多也只是冷言冷语。
而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失控。
“我没错,不须道歉。”斐斐执拗的一口拒绝,还不忘回瞪周绍轶一眼。
“她是不需要道歉,因为明日起,这儿即不需要她了。”似乎是不想再费口舌,转身之际,周绍轶下了决定。
他是指,她可能会被开除吗?
“你是在威胁我吗?”斐斐的音调昂高了数个音阶,冷冷地笑了数声。
“不是,是直接开、除、你!”又脾睨了她一眼,周绍轶嘴角扬开一抹胜利的笑,傲然地转身走向杜伟丰。
开除她!
凌斐斐的视线飞快地飘向杜伟丰,只见他抿着唇,微颤的唇瓣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而一旁的周廷岂则拼命向她眨眼示意。
不好了!斐斐老师真的惹恼爸爸了!
“如果这补习班是你开的,就算是你拿轿子来抬我,我死也不会来!”不愿败下阵去,斐斐昂首大声地将话道出口。
她有何好担心的,因为众所周知,这补习班的老板是杜伟丰,所以她岂会有差错?
“是吗?”周绍轶几乎嗤笑出声。“希望你永远记住,你无知的话。”黝黑的眸光飘向杜伟丰,他想尽速结束掉这场无聊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