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本新宿车站西口
“四点五十分!”碎念了声,邵子霁边低头看表,额角跳出暴怒青筋。
眼看与人约定时间分秒的逼近,他重新拨了一次手机,用着极冷的声音,对手机那端的人嘶吼:“我现在人已在新宿西口站,如果二分钟后你还没出现的话,回到台湾后你就不用到公司来上班了!”
啪啦一声,手机被奋力的甩上,丢回公事包里。
才一抬头,他即见着岳恩帝以跑百米的速度朝他奔来,是适才被他挂电话的人,也是他一向认为的得力助手兼好友。
“子霁、子霁……”岳恩帝喊着,气喘吁吁。
睥睨了他一眼,邵子霁提起公事包,头不回的径自搭上下车站的手扶梯。
他向来不喜欢迟到,迟到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况且对他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他从不许自己迟到,更不许他的员工迟到!
虽然岳恩帝与他的关系似朋友不似员工,但对事不对人,迟到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子霁。”岳恩帝依旧喘着气,终于跟上了邵子霁的脚步,他贴心地伸手接过邵子霁手中的公事包。
“你最好想好迟到的理由,否则你这个月的绩效奖金可能会跟你SayGoodbye!”他转过头来怒瞪了岳恩帝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威胁着。
两人一起合作已有三年的时间了,今天倒是他第一次迟到。
“老总。”岳恩帝改口,他心知肚明邵子霁痛恨极了迟到的人,没当场将他给毙了或扒一层皮已算上苍恩泽了。“其实是老董事长临时叫我去办点事。”双脚谨慎的跟上脚步,他嘴里急急解释。
“还有与三本先生的约定时间,二个小时前我已去电给他的秘书,将时间改于今晚八点,在鹤寿见。”擦拭着汗滴,他努力的加快脚程。
鹤寿是位于品川的一家甚具知名度的怀石料理店,通常是高层商界人士宴请贵客时会思及的场所,当然料理的新鲜美味不过是特色之一,最重要的是店内有一群能让所有男人望之心醉的美女。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你倒是想得挺周到,又想去看美女了。”似笑非笑,浓眉一挑,邵子霁讽刺着。
“你不否认,上次那个叫雪子的能让人心神荡漾吧!”抬拳捶了邵子霁一记,岳恩帝笑得暖昧。
“若让我妈知道,她铁定炒你鱿鱼。”邵子霁哼了声,有神的黑眸不客气的睨了他一眼,传出浓浓警告味。
“我可是十足十的为公司卖命呀!否则那种场合……我可不想涉足呀!”岳恩帝煞有其事的径自说着。“是吗?”邵子霁刻意反问,薄唇上绽开一抹恶意的笑。
“当然。”岳恩帝点头如捣蒜。突然顿住脚步,邵子霁嘴角的笑纹炽绽。“那这样好了,自下个月起……我让董事会减去你的出差津贴,你专心留在台湾就好,日本方面的业务我另外物色其他人代替你。”
“喂,你说真的吗?”岳恩帝有些紧张,看着邵子霁嘴角的笑纹,他心里开始发麻。
不会吧!真要把他完全绑在台湾总公司不出差,会把他闷死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了?”邵子霁反问。
“子霁。”岳恩帝脸一沉,摆出一副乞怜样。
“你不是劳苦功高吗?留在台湾与我二十四小时相处不好吗?”邵子霁明知故问,锐利的黑眸跃动着胜利的光芒,等待着好友的答复。
“算了,当我方才没说过好吗?”对于邵子霁敏锐的反应,岳恩帝只能大叹不如。“而且跟你绑得太紧,我可不希望人家误认我俩是同性恋!”他接着喃喃自语。
“我倒不认为说出去的话可以回收,尤其是对一个大男人而言。”恢复了移动的脚步,邵子霁嘴角的笑意依旧让人感到不妙。
“不会吧!”岳恩帝一反常态的耍起赖来。“你明知把我绑在台湾我会枯萎、会凋零!”他夸张的用着形容词,打算来个动之以情。
对于他夸张的言辞,邵子霁则回以一阵爽朗笑声。“你小心会提前衰老,精尽而亡呀!”拉回笑意灿烂的眸光,他摇摇头,意有所指。
“精尽而亡!”岳恩帝碎念了声,大言不惭的接着道:“这辈子这事儿,对我而言……永不可能!”他一副笃定样。
“算了,我只要你小心点,别染了病还不知情。”不打算让话题就此打住,邵子霁薄唇一扬,说得煞有其事。
“饶了我吧!”岳恩帝终于求饶,早由大学时期开始,他的口才即不及子霁;若子霁存心损他,他也只有承受的份。“我请你喝杯咖啡,你就当我方才说过的话是……放屁算了!”早早将话题结束,他还能保有一些颜面。
“你请客?”邵子霁刻意问了声,浓眉一扬,笑意绽到眼底。
“当然。”岳恩帝认命点头。“你不是个好老板!”末了,他难抑的叨念了声。
“是吗?”邵子霁转过头来,又投出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笑。
“喝咖啡、喝咖啡!”岳恩帝扬高嗓音。
岳恩帝佯装无事人,越过邵子霁火速走向角落溢满浓郁香气的咖啡屋。
其实他会选择在这儿喝咖啡,除了道地质纯的咖啡外,还有另一原因——
下午四点五十五分,这儿正是御茶水那些大学美眉聚集的地方!
***
人来人往的地下车站,虽拥挤却有序如蚁群聚集的蚁巢,分门别类将各种商店齐开于地下街中,其中不乏咖啡屋、日用品店、药局、书店、面包店……应有尽有。
在这不通风、空调不佳的密闭地下空间里,唯有咖啡屋能引人驻足留恋。
那浓郁香纯的气息随着每日不定的沸煮时间,飘散整个地下街道,吸引着大批由御茶水下课,赶来一啜芳香的大学生。
“安安,帮我送五号桌。”吧台里探出一个年约二十五岁左右,削着一头短发的女子,她将刚煮好的咖啡递到倚着吧台而坐的一女子手中,表示需要她的帮忙。“五号。”黎安淡问了声,似乎已习惯了在这时刻里该有的帮忙行为。到东京已三个月了,天气由方到时的仲秋转为今时的严冬,尚未飘雪的街道让她丧失对季节的敏感度。冷吗?这三个月来,她时常喃喃自问,回答她的却是街道上寂寥扫过的悲鸣夜风。她机械式的起身,将手中皇家特调咖啡送至指定的五号桌,缓步又走回吧台。
经过落地窗前,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三号桌女子纤纤细指上的银戒,随着咖啡屋里澄黄的光线,那枚银戒正闪动着耀眼的银色光彩。
银白的光芒如一把利剑,映入黎安清澈眼瞳时,也在她心底深处划开了尚无法愈合结痂的伤口。
咬着唇,她垂低头,视线定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银戒映着澄黄的光线折射。
心痛不减、泣血的伤至今无法愈合,她混乱的思绪飘回三个月前——
台北秋日的午后天气却异常燥闷,落日前烈阳的光芒不减,灼烧的温度热烫得吓人。
“嗡嗡……”如蜜蜂振翅、规律运转的冷气空调,让三坪大小的狭窄空间里温度适宜。
一群人倚着长桌而坐,无人关心屋里屋外的温差,个个面色凝重,冷然如腊月里的寒霜。
“安安,是我慕家对不起你!”双眼垂泪,开口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妇人。“我该如何跟你过世的父母交代呀!”接着情绪更是激动的捶胸顿足。
“妈,你别……别这样了,是……是我自己不争气。”黎安上前搂住甄风伶,她是她唤了十三年的母亲。她亏欠慕家的,更是尽其一生的心力也无法偿还!
黎、慕两家原是世交,自她十岁那年父母因病相继辞世后,慕家即收养了她,甄风伶更待她如己出,而一切事情的开端也由此而起。
她与慕仲扬的婚事,在她满十八岁那年被决定了!
她无权说出意愿、更是不敢否决,毕竟慕家对她的恩惠,足以让她点头答应这婚事;更何况,慕仲扬是个相当优秀的男人,是她长久以来爱恋的对象,但他在情感上却始终专一——
也因此,她才必须痛苦的面对这一切!
“嗯……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请两位……在这上头签个字,那一切手续即已完成。”轻咳了一声,一旁年迈的律师开口提醒。
他接办类似的离婚案件多年,却从未见过类似今天的情况。夫妻双方情绪异常平和,仿佛不曾有过交集;倒是男方的家人,情绪失控的数度哽咽。
接过离婚协议书,慕仲扬提笔略顿后签下整齐的三个字。递回文件的同时,他看向黎安,眸中充斥着的不是情意,而是浓浓的歉意。
“对不起!”短短无力的三字,由他低沉的喉头滑出。
“哇呜……”甄风伶哭得更伤心夸张,尖锐的抽气声,扯痛在场所有人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