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父亲事业的急速扩张,古湘凝其实并不是那幺欣喜。一来是她觉得社会财富可以分配的更平均,不应该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二来是父亲投注于事业的时间与心力越来越多,能给予家人的也就越来越少,她因为住校的关系也许感受不深,但只要假日回到家中,母亲以及还在国中就读的弟弟脸上除了喜悦就是寂寞;喜悦是因为她回来了,寂寞则是父亲又不在家。
是不是有了钱就得失去些什幺?拥有富裕的生活却丢了部分的家庭温暖,古湘凝觉得并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心里还这幺想着,别墅已经在眼前了。古湘凝静侯车子停妥,转头向沉靖澜道谢。
"本来应该请你进去坐坐的,不过今天可能不太方便,还是改天吧,改天你和陶然一起来,我会亲自下厨招待两位。"她难得客气的说。
沉靖澜了解的点点头。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古湘凝下了车,微微弯下身子对着车窗里说:
"谢谢你,回去以后也替我谢谢陶然。"
沉靖澜嘴角一扬,潇洒的挥挥手驾车离开了。古湘凝转身面对着巨宅,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家门,不知道为什幺竟觉得一阵迟疑与不安。
深吸了一口气,古湘凝举手按了门铃。不一会儿,在古家帮佣多年的贵嫂摇晃着肥胖的身子从屋里跑出来。
"原来是大小姐啊,昨个儿没见你回来,我以为你这个星期要留在学校呢。"贵嫂笑呵呵地替她开了大门。
"本来是这样。"古湘凝带着微笑走进家门。"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贵嫂,不要喊我大小姐。"
"哎呀,你本来就是大小姐嘛。"
"我只是古湘凝。"
"那就叫湘凝小姐吧。这幺好的名字,古曲味十足又不俗气,和小姐简直是太相配了。"贵嫂还是笑呵呵的,关上大门就拉着古湘凝朝里走,古湘凝只能苦笑着摇头。
"太太,是大小姐回来了!"贵嫂一进门就喊着,坐在大厅的古夫人给吓了一大跳似的,楞了会儿才站起来。
"这幺快就到家了?"
看见母亲心神不宁的表情,古湘凝越来越确定家里必定是出了事情。
"搭计程车,一路上也都很顺畅。"她随口扯了个谎,只因不想多做解释。"弟弟不在家?"她接着问。
"贵叔送他补习去了。"
"爸爸呢?还在公司?"
"恩。"古夫人点头,眼底有难以掩饰的焦虑。
古湘凝看在眼里,转头对贵嫂说:
"麻烦替我把行李送回房里,然后冲一壶红茶送到书房,我想和妈妈在那儿聊聊。"
贵嫂领命下去,古夫人则看着女儿,眼眶已有泪水凝聚。
"湘凝--"
"我们到书房去谈吧。"古湘凝搀扶母亲缓缓步上楼梯,内心却不似外表看来那般冷静。她不知道家里究竟出了什幺事,尤其无法确定自己知道了一切后能做些什幺。为此,她觉得非常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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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书房约有十五坪大,有两面墙被装饰成书柜,柜上的书从童话到哲学都有,琳琅满目种类齐全,曾伴随古湘凝度过那幺多闲适岁月,令她回想起来便觉怀念。
木制的大型桌子置于窗旁,古家的男主人偶尔会坐在那儿看书或处理公事,只是这样的情景已经越来越少见,大书桌经常都是空在那儿。
在书房另一头的沙发上,古湘凝和母亲对面而坐,茶几上搁着贵嫂刚才送来的红茶和各式的小饼干。古湘凝动手替母亲和自己倒好了茶,一时之间,茶香伴随着热气飘散在两人四周。
也许茶真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古夫人在轻啜几口热茶后似乎恢复了镇定。她放下茶杯,轻叹一声对女儿说:
"对不起,湘凝,突然间要你回来--"
"家里出了什幺事?"古湘凝打断母亲的客套,直接切入重点。
古夫人一阵迟疑,接着又叹息,脸上则写着忧虑。
"实际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公司营运出了问题。"她说。
果然是父亲的公司出了事,这到教她给猜中了。
"爸爸怎幺说?"古湘凝问,既不惊愕也不慌张。
"他根本什幺都不肯说。"古夫人抓起棉纸拭泪。"我看他最近几乎都不回家,偶尔回来一趟,待不到二十分钟就有匆匆忙忙回公司去了,脸色和精神都不好,我担心。于是就打了电话把你爸爸的秘书李先生找来,再三拜托他,才问出了点眉目。"
"那位李先生又是怎幺说的?"
"他说了一大堆,我听的懂的却没有几句。大概的意思好象是说公司扩张过度,资金很紧,一出问题牵连的层面就很大。还说什幺股票让人大量搜购,公司的营运岌岌可危,再不想出解决办法,公司只怕便要宣布倒闭,咱们只怕连房子都难保住。"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啊,古湘凝想着,半晌后再次开口:
"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公司发生这幺大的事,爸爸为什幺不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啊。"
"也许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吧。而且你也知道的,当初你爸爸说要增资扩张,咱们几个,包括贵叔贵婶没一个赞成,他却硬要做,现在出了事,依你爸爸的个性又怎幺拉得下脸告诉我们?"
"已经不是顾虑这种小细节的时候了啊。"古湘凝蹙眉低嚷。
"你爸爸有时候真的是很固执。"古夫人长叹一声,继而焦虑地对女儿说:"你弟弟毕竟还小,我能商量的对象就只有你了。湘凝,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幺做?"
她怎幺会知道?她不过二十岁,学的又尽是些烧菜织毛衣修指甲等完全帮不上忙的"技艺"。
"还是应该先听听爸爸他怎幺说。"最后古湘凝道。
"他哪里会说什幺,还不就是用'没事、没事'来敷衍我们。"
"我会锲而不舍,直到逼问出事实来的。"
一脸愁容的古夫人闻言睁大了眼睛。
"你--湘凝啊,你打算当面问你爸爸有关公司的营运状况?这样好吗?他近来心情一定很差--"
"情绪再坏也得面对事实啊。"古湘凝又喝了口红茶,然后将茶杯搁回桌上。"我现在就到爸爸的公司去找他。"
"不如妈妈陪你一块儿去。"古夫人说。
"不用了,妈,你还是留在家里等弟弟回来,他明年就要参加高中联招了,爸爸公司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恩。"古夫人点点头。
"那幺我走了。"
"和你爸爸好好谈,他血压一向偏高,别让他太激动了。"
"我知道,你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也许我还能说服爸爸开个家庭会议。"古湘凝对母亲安慰地笑了笑,接着走出书房回到同一楼层自己的房里,拿了钱包后快步下楼,到外头拦了辆计程车,便朝父亲位于台北市区的办公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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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情势已无可挽回,古大军双手耙过微秃的头发,颓然地将写满绝望的脸埋入双手中;而就在这时候,内线电话响起,助理小姐告诉他湘凝小姐来访。
湘凝?她怎幺会到这里来?
古大军还在疑惑,女儿已经推门而入,并且直接走到他面前告之今天来此的目的。
"你怎幺会知道这些?"古大军耸起眉问她。
"妈妈从李秘书那儿问出来的。她很担心,所以把我从学校给找了回来。"古湘凝拉了把椅子在父亲对面坐下,想听听父亲怎幺说。
"你妈也真是的,找你回来有什幺用?只不过多个人一块儿烦心罢了。"
"话是这幺说没错,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出了这样的事爸爸提都不提,不应该吧?"
古大军看了女儿一眼,叹息道:
"我以为可以度过这个难关,不想让你们多操心,谁知道情况越来越糟--"
"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古湘凝问。
"能试的我都试过了。"
"向银行贷款呢?"
"为了扩展业务,公司已经向银行贷了不少钱,现在公司营运状况不良,转投资也出现危机,要银行再拿出钱来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公司和淡水的别墅卖了--"
"以公司现在的状况来看,贱价抛售都不见得有人买,就算是宣告破产,把车子和房子等能卖的都卖了,也不及负债的三分之一。"古大军挫败的一捶桌子。"该死,情况其实不会这幺糟的,商场上谁没有资金周转的问题?只要有人肯帮帮我,事情绝对可以解决的。"
"拉下脸向朋友求援吧,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