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樱花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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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换了别的家奴,面对主子的厉喝早吓得跪到地上了,但萧扬仍是直挺挺的站着。

  从小到大,不论主子说话的腔调是高是低、是怒是喜,他都维持一贯的态度。

  “刚刚牵马的时候,小的听船夫们聊到姜兰姑娘包的是李船夫的船,既然他都回来了,姜兰姑娘也早该回来了。”萧扬顺手指了指那棵拴马的树,树的背后有一条大河,寺庙的钟声在河对岸敲响。

  “我早料到了,早料到了!”后知后觉的归海弦气得在街边直跺脚,“好几次我要见她,她都推三阻四,这一回竟变本加厉,敢夥同鸨母骗我!阿扬,陪我进去把那个婊子揪出来!”

  “公子,”瘦长的身体挡在几乎要飘起来的黑色大氅前,“您现在再进去,也未必见得到人,姜兰姑娘没去上香,并不代表她会待在此处。”

  “那……”归海弦激动的步子凝住,“你说该怎么办?”

  萧扬没有为主子献计,只看着愈渐愈晚的天色,答非所问,“公子,今儿个好像是季小姐的生日。”

  归海弦一怔,“那又怎样?”

  “现在季府上下肯定在为季小姐过生日吧?公子,您是季小姐未来的夫婿,别人都去了,您不去……似乎不大好。”

  “季家不敢有怨言的。”归海弦得意的抚抚大氅上的貂毛。

  “不敢有怨言,但也不表示他们会高兴。”萧扬再次递过马鞭,“公子,您别忘了,归国之事还得靠季家帮忙,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季家,小的不知道这值不值得。”

  归海弦呆立良久,终于喉结滑了滑,像是艰难吞下什么似的,举手接过马鞭。

  “阿扬,你说的没错,这种流亡的日子我受够了,连一个小小的婊子都敢唬弄我,等我将来扬眉吐气,我要让这帮中原人好看!”

  大氅一甩,飞身上马,白骏闪电般的急驰而去。

  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浮现萧扬脸上,伸个懒腰,他举步跟随白骏的蹄印奔跑起来。

  当随从的,主子在马上骑,他就得在马下跑,旁人看了残忍,他却从小跑惯,也不觉得有多辛苦,有时候,速度还能与马儿相当。

  他是个吃里扒外的人,刚刚那番诱拐的话并非为他家公子着想,把归海弦及时拐回季府,只是不想让某个人伤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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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家

  扬州城内富可敌国的第一大户,在独生女儿季初樱生日的这天,并没有像人们猜测的那样张灯结彩、宾客往来如云。

  相反的,府里异常安静,被暮蔼笼罩着的大门紧紧关闭,毫无欢乐的气氛。

  季初樱坐在窗边,凝望院中一片树影,她身上的衣着仍跟平时一般,头发懒懒绾起,不戴珠饰,彷佛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小姐……”丫鬟翠环端来一个碗,热气蒸蒸的搁在桌上,“老爷和夫人特意让厨子给您做的寿面,里边还有两个红心蛋呢!”

  “真是老爷和夫人吩咐的?”季初樱用筷尖轻轻挑着面条,微笑道,“怕是你这个鬼灵精让王婶做的吧!”

  “小姐……”翠环吐吐舌,“又让您识破了,小姐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而是你这谎话说得太不可信。”季初樱尝一口鲜汤,“长这么大,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记得给我做过寿面?”

  她称父母为“老爷”和“夫人”,旁人听了定会觉得奇怪。其实这样的称呼合情合理,因为她并非季氏夫妇亲生,她只是一个地位比奴婢略微高一点儿的养女,自然称呼上也要对衣食父母尊敬些。

  她从不奢望季氏夫妇会帮给她过生日,每次看到那些挥金如土的哥哥们请戏班子唱园会,邀来狐朋狗友摆筵席,她都会远远的避开。

  季氏夫妇不是小气的人,但他们只对自个儿的亲生骨肉大方,季家纵然富甲天下,但花银子也轮不到她这个多余的养女。

  看多了、看透了,心也平静了。季初樱很守本分,就算天底下的人都忘了给她过生日,她也能安静的坐在窗边看院中的花。

  “老爷和夫人也真是的!”忠心的翠环替小姐打抱不平,“前些时候还说今年您满十六,是大日子,要好好庆祝庆祝,怎么才隔几天就忘了?”

  “他们没忘。”季氏夫妇能把繁杂的帐目做得有条有理,怎么会忘记一个简单的日期?“他们只是听说归海公子去了牡丹楼。”

  “归海公子去牡丹楼跟小姐您过生日有什么关系?”她迷惑不解。

  “当然有关。”季初樱说话当儿,已将寿面个底朝天。

  她饿了,也的确爱吃面条,只可惜一年只有一次生日,也只能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吃到自己爱吃的食物。

  “哦!对了,”翠环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反而想起某件大事而惊跳起来,“夫人吩咐我请您到布阁去一趟!”

  “布阁?”那不是放着绫罗绸缎的地方?“去那儿做什么?我相信不是夫人想着要替我做新衣裳,让我自个儿挑喜欢的布料吧?”

  “夫人有这么大方,连佛祖都该偷笑喽!”翠环满脸鄙夷,“听说是丢了一匹白绢,夫人让府里的人都去说个清楚。”

  “原来我整日待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会染上嫌疑。”季初樱讽笑,“无妨,即使他们搜到我屋子里来,我也不怕。”

  说毕她搁下碗,提起裙子往外走。

  “小姐。”翠环在背后叫住她。

  “怎么?”季初樱回眸。

  “您……是不是该打扮一下?”

  “哦,对了。”她抚掌一笑,“给他们气糊涂了,我这副懒散的样子若走出这屋子,定让人笑死,什么都能丢,惟有面子不能丢。翠环,替我梳头。”

  插上首饰盒里惟一值钱的玉簪,穿上光鲜的淡红衣裳,长发盘成繁复美艳的宫髻,季初樱对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

  这身衣,她平时是不穿的,生怕磨损了衣料;这支簪,她每日都要用帕子细细擦拭,听说惟有如此才能藉着人的体温,愈擦愈光亮,保持玉的晶莹润泽。

  她虽身居华屋,但身边值钱的物品极少,所以她备加珍惜。就连西洋水粉、玫瑰胭脂平时也不敢多涂,只留在重要的场合使用。

  一脚踢开门,她挺起胸走过季府上上下下各种目光。

  他们瞧不起她,因为她的身份卑微,但他们又嫉妒她,因为她好歹也是季氏夫妇的养女,并且有绝世的美貌,他们还很畏惧她,因为出了自个儿的屋子,她就不再是那个跟婢女说说笑笑的和蔼女子了。

  她高傲、冷漠、蛮横,常常用尖牙厉嘴斥责说她坏话的下人,一个巴掌把欺负她的哥哥打得鼻血直流。

  她用强悍的态度护卫自己,心里异却很空虚,她不想戴着这样可憎的面具,可如果没有这样的面具,她在季府是无法生存。

  惟一了解她本性的,只有她的贴身婢女──翠环。

  “小环,你看……”季初樱忽然在花园里停了下来。

  “看什么?”翠环不解的问。

  “今年的樱花没开。”她语意幽幽。

  “唉,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翠环笑了笑,“今年天气冷,樱花开得迟一些,也不奇怪。”

  “可我的生日就要过了……”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满树粉白的樱花都会随风飘散,如雪花般空中飞舞,像是上天送给她最美的礼物。春天第一树樱花,跟她的名字很像,所以她对那花办纷纷的景色又多了一份喜爱。

  可今年……枝头寂寞,园子里空空荡荡,她有一种被朋友遗忘的感觉。

  “小姐为人素来豁达,怎么反倒在这种小事上看不开?”翠环打趣道。

  她的确不太计较季府上下对她的态度,但心中多多少少会留着一方空间,用来装放一点儿属于自己的期盼,否则做人岂不太无趣了?

  季初樱愣愣地望着满园空旷,不期然看到一袭黑色大氅出现在走廊的那头。

  “小姐,那、那不是归海公子吗?!”翠环惊呼。

  没错,是归海弦,听说他去牡丹楼,所以原本打算替她过生日的季氏夫妇,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临时取消宴席,现在他竟又出现,这下措手不及的季氏夫妇该哭笑不得了。

  虽知道牡丹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她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男人都是花心的,何况他是尧国尊贵的皇族,更有资格花心吧?

  十四岁那年,一个算命仙指着她的眉心说,将来她能当上王妃,正是这个预言,让季氏夫妇认她做女儿,而她也不负众望,成为了流亡贵族归海弦的未过门妻子。

  是预言成就了她,还是她实现了预言?

  “弦。”她露出盈盈笑容,仪态万千的迎上去,从归海弦的眼神里,她看到男人们惯有的痴迷。

  归海弦似乎对所有漂亮的女人都很痴迷,但痴迷并不代表疑情,这个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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