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萧扬宠溺地捏她的鼻子,“我也不喜欢看‘大闹天宫’,咱们马上就走,回到家,有好东西要送你。”
自从当上太子以后,他每天都有“好东西”送给她,珠子、簪子、镯子、链子,女孩儿喜欢的玩意,他都送遍了。对这一回的礼物,季初樱原本不当一回事儿,可是当她回到太子府,才发现那是好大的一个惊喜。
她住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平空变出几棵樱花树,连绵一片,如云似雪。
“这戏法怎么变的?”她嫣然一笑,回眸问他。
“只是把现成的樱树移植到这儿,希望它们能活下来。”萧扬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俊颜贴上玉颊,两人齐看漫天的“白雪”,“喜欢吗?这花儿蕴含了你的名字。”
“喜欢。”她陶醉地点头,记忆中似乎出现过类似的画面,“阿扬,你见过白绢做的樱花吗?”
“我做的东西,我当然见过。”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什么?!”季初樱微愕,“那时候,是你……”
“那时候,我是一个下人,无法接近你,所以想出了那个办法,博你一笑,然后再自欺地告诉自己,你是在为我笑。很愚蠢的做法,对不对?”
“不,不……”她无法克剌浑身的颤动,转过身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很早很早以前,阿扬的心里就有她了。兴奋中藏着一丝烦乱,乱的是不知这份感情该如何报答?
尧国,她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不能再用一辈子的斯守来偿还欠他的债,或许,她能为他做的只有离开。
她走了,尧皇会高兴、会对他更好,他的前途将越加辉煌。她走了,周围的人便没有藉口再散播流言蜚语,他不用因费心保护她而得罪人,日子会过得更加轻松。
季初樱自认不是意志坚强的圣女,她讨厌宫里的勾心斗角,更讨厌皇族烦琐的礼仪,尤其不敢想像,如果哪一天他继承了大统,怀里拥着别的女人的模样。
虽说阿扬曾发誓会对她忠诚,可一旦登上帝王的宝座,就会变得身不由己。朝野上下会排斥她这个异族女子,而面对祖训、面对开枝散叶的需要,他终究会选择“背叛”她,像所有帝王那样,置办三宫六院。
眼不见心不烦,不如及时逃出这魔域,反正一切已经不同了,与他携手到杭州采莲的愿望,早就成为虚无缥缈的梦了吧?
“阿扬,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南?”她试探地问,“你曾说过,要跟我一起开绣坊的。”
“现在哪能走得开?”萧扬像在哄一个孩子,“等时局定下来,师傅找到公子的时候再说吧!”
瞧,他果然舍不得走了,待他知道自己是正牌皇子后,会更加舍不得吧?
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她还不死心,现在答案明白摆在这儿,她该知难而退了。
他不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阿扬,自从单于淳说出了那个天大的秘密,季初樱就知道,未来的一切像幻化的云,飘到了另一片遥远的天空,变成了她不认识的颜色。
第八章
萧扬一迈进大殿,便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同。尧皇平常见了他,总是和颜悦色,但此刻却神情肃然,而归海隐那洋洋得意、准备看好戏般的笑容,也告诉了他,肯定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不像是要议朝政,因为朝臣们都不在,几个近侍太监也站得远远的,不忘把门阖上,似乎今日将有一个沉甸甸的秘密浮出水面,必须摒退一切闲杂人等。
“弦儿你来得正好。”尧皇道,“隐儿说,有位中原来的客人想见你。”
“客人?”他在中原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下人,何曾结交过熟识的朋友?
“对呀!对呀!”归海隐兴高采烈地接着说,“太子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父皇,可以让他上殿了吗?”
尧皇微微颔首,马上有一峨冠博带的公子,从侧门而入。殿内光线黯淡,几盏宫灯照不到深处的角落,萧扬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脸。
俊美、优雅、瞪视的目光里有明显的怨忿,脚下步伐,一步又一步有力地迈着,像是铁了心要讨回什么,直逼向冤家对头,那是归海弦!
这一刻,萧扬的心里倒出奇地平静,埋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要曝光,彷佛重担终于可以卸下了,他长吁一口气,像是早已在等待此时的到来。
“这位客人,是儿臣千方百计才请到的,”归海隐面向尧皇,滔滔不绝。“先前他被人绑架,儿臣派了高手,千辛万苦才将他救出,护送至京城,他的名字……哎呀!儿臣可不好介绍,因为这名字竟跟太子相同!”
“皇上!”归海弦“通”一声,立刻跪下,指着萧扬陈述万般委屈。
“他是假冒的!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弦儿呀!皇上,臣侄虽流亡国外多年,可心里却一直惦念着要回国为皇上您尽忠,这恶贼本是臣侄的随从,我素来待他不薄,想不到他竟见利忘义,在臣侄被召回国的那天晚上,他与军师单于淳勾结,绑架了臣侄……”
几滴眼泪洒上衣襟,归海弦抹了抹,继续指控。
“臣侄被孤零零丢弃在扬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无盘缠,想回京都都不成,幸亏文颂王派人千里迢迢找到臣侄,否则……臣侄死不足惜,只怕这辈子见不着皇上您,让这恶贼继续在宫里为非作歹,玷污皇室血统……”
“好了、好了。”尧皇似听得不耐烦,一挥手,“你的苦心,朕知晓了。说了这么多,也该听听不一样的声音了吧?”他将复杂的目光转向萧扬,“你说,你究竟是谁?”
“姓萧名扬,诚如公子所说,我的确是他的随从。”萧扬没有丝毫反驳,坦然道。
此语一出,三人愣怔。归海弦和归海隐没料到他竟“招供”得如此爽快,而尧皇却泛起痛苦的表情,幽幽追问:“萧扬?是杨花的杨吗?”
“不,是飞扬的扬。”他微愕。皇上没有震怒,却只追问他的名是哪个字?真是难以捉摸的皇帝!
“呵,”尧皇点头,眼睛微微闭上,似在回忆什么,“也对,毕竟你是男孩子,用杨花的杨太过秀气了,军师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父皇,这恶贼该怎么处置?”归海隐等得不耐烦,着急地问。
“处置?”尧皇睨他一眼,“谁说我要处置他?”
“可、可是他冒充皇族,其罪当诛呀!”归海隐惊讶。
“他真的是冒充的吗?”尧皇微微一笑,“当年的文贤王是由单于军师带出京的,如今也是单于军师带他回来,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却不相信单于军师的话?毕竟,皇子是他带大的呀!”
“可……听说单于军师是这恶贼的师傅,谁知道他是不是包藏了祸心,用自个儿的徒弟偷梁换柱,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呢,何况连他自个都承认了!”归海隐严厉的目光射向萧扬,“你说,你是不是冒充的?”
“当时公子失踪,师傅的确要我假扮公子,”萧扬老实回答,“不过,我的确不知道公子是被谁绑架的。”
“还敢狡辩!”归海隐几乎跳起来,“来人呀!把他拖下去……”
“放肆!”尧皇开口阻止,“朕还没问明白呢,你要把谁拖下去?”
“是,儿臣唐突了。”归海隐只得低头站到一旁。
“有时候当事人未必知道真相,这样吧隐儿,你千辛万苦把人找到,也是一番好意,怕有人混淆皇室血统。可凡事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跟单于军师算是各持一词的人证,王于物证嘛……”尧皇面露诡异之色,“哦,那日你不是曾说,真正的文贤王背上有一道独特的胎记吗?不如让你这位朋友也脱下衣衫,当面验验。”
“那有何难?”归海隐自信地抬头,“真金不怕火练,虽说胎记可以伪造,那日也有人无耻地做了假,但眼前这位真正的太子,身上的印记绝对擦不去、洗不掉,当众比一比也好,堂哥,暂时委屈您把衫子脱下。”
“脱?”归海弦满脸茫然,“文颂王……可我身上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胎、胎记呀!”
“怎么会没有呢?我奶娘亲口告诉我有的!”归海隐不以为然,“它长在背后,你大概没能瞧见,来,我帮你。”
“可我的确没有呀!”归海弦慌张地拉紧领口,“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岂不知道?”
于是两个翩翩贵公子拉拉扯扯,扭打成一片,终于其中一位力弱,被另一位“刷”的一声,撕裂大半衣衫,露出雪白背脊。
背脊光洁如美璧,看上去赏心悦目,只可惜没有任何胎记。
“我不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归海隐仍不死心,红了眼、拚了命般奋力扑上前去,几乎要剥光对方的衣裳细细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