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相遇
玉阶生白露,
夜久浸罗袜。
却下水精帘,
玲珑望秋月。
——玉阶怨 李白
「公主,你小心一点,别荡这么高啊!」宫女采心仰着头,双手搁在自己的心房上,抬起脸望着高吊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公主。
此刻,采心简直是胆战心惊,深怕公主万一荡太高,一个不小心身子飞了出去,那她的头壳也会跟着掉下来的。
景阳公主根本不理会采心的担心,只是死命的叫其他的宫女们继续,「荡快些,再荡快些啦!」景阳坐在「磨秋千」上,开心地咯咯直笑。
磨秋千乃是战国时才出现的玩意,想要立磨秋千这玩意儿,就必须在既大又空旷的地方立上一根大柱子,柱顶装上轮子,从轮上辐射出四根竿子或绳子,玩游戏的人则需边跑边将自己的身子悬挂在竿或绳上,跟着轮子打转。
边荡边跑、边跑边荡,景阳玩得可开心了。
不一会儿,她仿佛还嫌这样不够刺激似的,开始双手攀上绳,站在坐板上。
「哇~~这样迎着风的感觉,才像是真正在飞耶!」景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上头的空气真的好好哟!
「公主!」看到景阳这么危险的动作,采心险险被吓得晕倒。「公主,你快快坐好,你这样很危险耶!」
「哪里危险?这叫做好玩,你懂不懂啊?」采心就是这般死脑筋,从来都弄不懂她别出心裁的玩法,只晓得教她规规矩矩的做人,真是讨厌极了。
「你回去啦!别净在这里碍着我玩耍。」景阳嘟着一张小嘴,她向来最讨厌别人在她耳边唠叨。
讨厌、讨厌!为什么她连这么一咪咪小小的乐趣,都要让个宫女管东管西的?
她才不要理她咧!
「公主、公主,你快点下来啦!」自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采薇,是赶来向她通风报信的。
「我才刚开始玩,才不要下去呢!」景阳不喜欢宫里每个人都想约束她的行为,老是叫她别这样、别那样的,她都快烦死了啦!
「皇上爷就快来了!」采薇赶来就是为了对公主说这件事的。
「那又怎样?」景阳的俏脸一垮。「我皇上哥哥最疼我了,他才不会管我在他的御花园里干嘛呢!」
「可是,今儿个不一样啊!」
「今儿个怎么不一样来着?」奇怪?这天空同样是一片晴朗、万里无云;这花儿依旧是芳香扑鼻、美丽无边;而她也同样的被关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大鸟笼里,日子过得跟从前一样的无聊。
哼!讨厌死了。
景阳愈荡愈心烦,最后,索性伸出手爬上横出的竿子上,随着打转的轮子在半空中翻来滚去。
老天!
采心和采薇两名贴身宫女看了她那吓人的举止,均不约而同的捧着心脏叫疼。
杀了她们吧!公主荡秋千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教人看了不禁沭目惊心;而照公主的无聊程度看来,只怕她玩得手段会愈来愈激烈,而她们这几个宫女的小命可能也离阎王府愈来愈近。
「公主,你快下来吧!刚刚太极殿上的王公公捎来消息,说皇上爷待会儿就会领着今年的及第进士来御花园参观呢!」
及第进士!
那么就是皇上哥哥要在御花园里摆琼林宴,宴请朝廷的新权贵罗!
景阳知道她的皇上哥哥平时虽然宠她,可却极好面子,如果她当着满朝文武官员面前,闹出有碍皇室颜面的行为举止,那皇上哥哥绝对会不给她面子的板起脸孔来。
好吧!看在她也不想跟那些嘴里老是挂着「之乎者也」的老学究碰面的份上,她今儿个秋千就荡到此为止吧!
只是——
秋千渐停,景阳的身子却还是挂在竿子上头摆荡,她瞧瞧下头的风光,嗯~ ~采心、采薇都在下头担心着。
「公主,你怎么还不下来?」
「嗯——」她该怎么说呢?
景阳忍不住微微皱起秀气的两道细眉,不知该怎么对下人说她的难处——她也想下去啊!只不过……好像下不去耶!
「公主!」采心和采薇异口同声的喊道。
「你们别吵嘛!你们总得给我时间,让我好好的想一想嘛!」景阳不断的思索她该如何脱困。
「公主,你——你挂在上头想事情,这样不对嘛!你怎么不下来之后再想呢?」采心不解的问。
要知道一个堂堂的公主,挂在磨秋千的上头,这情景怎么看怎么不雅观,要是只让皇上爷瞧见,还无伤大雅,因为,皇上爷跟公主做了十几年的兄妹,这种情况早就瞧惯了,吓不着皇上爷的。
只是,今儿个来的人可不单只有皇上爷而已,还有十余名的文武状元、新科进士要来耶!而公主这副模样只怕是难登大雅之堂啊!
万一,皇室里出了一个野猴公主的事不小心被人传了出去,那公主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啊?
「公主,你快快下来吧!」采薇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知道啦!你们几个别老是喳喳呼呼的,吵得我好心烦喔!你们这……唉!」她只好实话实说了,「要是我能下去,我会不下去吗?」
景阳也知道琼林宴有多么正式,是她胡闹不得的,但——伸长脖子,她又忍不住看看下面的风光。
哇~~真的好高喔!
她赶紧又把头缩回去,不敢再往下看。
景阳公主有点害怕的举动,被细心的采薇看懂了。「公主,你是不是下不来啊?」
「嗯!」景阳微微颔首,又看了看日头。「我好渴喔!而且,我的手酸了呢!」刚刚她一时兴起,攀着竿子翻滚身子表演特技,只是图一时的享乐,那时候,她可是完全忘了这竿子立得有多高。
「采心,怎么办?」景阳可怜兮兮的低下头问,一双小脚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
在下面的一干宫女、太监们,看了真是胆战心惊。
「公主,你别慌,让我们想个法子救你下来。」采薇故作镇定,连忙与其他人一起商量救主子的方法。
「那就用叠罗汉好了,我们一个叠着一个,把公主给救下来。」
「不好,这里又没有什么墙壁可以靠伏,我们一个叠着一个,等会儿摔着了自己不打紧,要是摔着公主的金枝玉叶,到时,我们几个有千百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爷砍呢!」
「谁说朕要砍人脑袋来着?」一记浑厚有力的嗓音突然加入宫女与太监们的讨论行列中。
而这声音好熟、好熟喔!
采心等一干人倏地转过身,乍然瞧见皇上爷连同文武官员十几名亲信,就立在他们身后。
「皇上吉祥。」一干宫女、太监们当下乱成一团地跪安。
「平身吧!」皇上爷是随和的性子,他并不怪罪景阳宫的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不成体统的模样,倒是这个景阳嘛——
皇上爷把眼珠子往上一吊。「景阳,你在上头干啥啊?」
「嘿嘿!」景阳乾笑了两声,似乎尴尬极了。
「现在的磨秋千时兴这么个玩法是吗?就吊在竿子上,动也不动?」皇上爷根本就是刻意在取笑景阳。
「皇上爷,您就别取笑公主了,公主刚刚才说她手酸了呢!」
「手酸怎么不下来呢?」
「三哥,你这不是在看景阳的笑话吗?景阳要是有胆子下去,还会吊在这里任三哥来耻笑我吗?」景阳撇撇嘴,暗地里数落起她的皇上哥哥。
此刻的景阳,双脚晃晃荡荡的,就像是只落难的蝶儿,飞也不是、停也不是。
皇上爷瞧景阳的模样可怜得紧,当下便不再笑她,立刻招来新科的武状元。「弁爱卿。」
「微臣在。」
「朕命你将景阳公主给救下来。」
「臣遵旨。」弁庆领命,往磨秋千底下一站,看了看高度,心知救人是没问题;但他忍不住暗忖,古有明训: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公主仍是金枝玉叶之身,他虽领旨救人,但却不能触及公主的发肤啊!
这——
弁庆转过头往四周探望,突然瞧见宫女挽在手上的绸带,他上前商借道:「可否借我一用?」
「哦!好,武状元请。」采心连忙将绸带递上前。
弁庆接过去,只说了一句,「臣得罪了,还请公主多多见谅。」
话才说完,弁庆手中的绸带已射飞出去,那轻如柳絮的绸带竟如一直线般的飞往景阳,途中飘也不飘的就缠上景阳的腰间。
景阳还没听清楚弁庆在嘟囔什么,就察觉到有东西缠上她的身体。一时之间,她脑中直觉的反应就是有蛇上了她的身。
她从小虽然天不怕、地下怕,但却最怕蛇了。
景阳吓得浑身发软,只能大呼小叫的喊救命。
由于她一紧张,顿时手足无措,在不自觉间松开了竿子,身子便直接往下掉。
她当下以为自己就要摔死了,只能如鸵鸟般的闭起眼不敢看,口中则拼命的惊声尖叫。「皇上哥哥,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景阳平时最不爱读书,但在这种紧要关头,她竟学起夫子气她、恼她时脱口而出怒语,众人虽然觉得很好笑,但碍于她乃是金枝玉叶的身分,不敢犯上笑话公主,只能暗笑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