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丫头!”冷青冥在她额间敲了记爆栗。“过去和现在,差多了。过去,我当你是个可爱的娃儿,现在……”他踌躇了下,缓缓再道。“现在我当你是冷霜、是西门凛,是西门凛霜。不管你心头承担了多少、身体负荷了多少,那都是你,都在我的眼里。”
糟糕,温热直窜呐!只能抿紧唇,忍着、忍着、忍着。
“所以,霜霜,待在西门家十五年,我从不觉得久、不觉得遗憾。”这是他由衷的结论。
“但……你可以更好。”她揪紧了衣角。“我比谁都知道你,以你的武功、识见还有聪明,留在西门家做护卫,当真是屈就你了。我常在想……”
话临到唇边打住了,她怕要是一倾出,就再无保留了。
“你常在想……你常在想些什么?”他覆上她的手,温声鼓励道。“我想听,霜霜,我想听。”
侧垂眼帘,西门凛霜轻轻叹了。“我常在想,是不是我阻碍了你,因为你一直护着我、顾着我。明明是个成就大事业的人,却因为我而限制了脚步,可惜呀!”
“你又何尝不是?”
“不,不一样的。”她连连摇头,没勇气瞅他。“不管是西门家的当家,还是这身怪病,我都没法选择,但你不同,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就算是更好的选择,也不会是我想要的。”冷青冥淡淡地说,没有激昂,却着实深挚。“我知道,我最想要的选择就是像现在这样。”
听他这么说,她气急得反抓住他的手,不顾一切了。“你要为自己活啊,不是为我,不是为任何人!”
“为你活,不好吗?”和她的手十指交扣。“人在世间很孤独,不替自己找个理由,很难活下去。名利、权势、公理、天下人,这些都可以是个理由,只是,我的理由恰好是一个人、一个名字而已,这并没什么不好。”
冷青冥的话,令她当场震慑,久久不能成言。
他放不下她、心系着她,这些她都知道,甚至她心底一直很明白,他对她不单单是手足之情、护卫之义,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冷青冥竟是用这种方式看着她。
她终于了解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了;那深度简直……深不可测。
西门凛霜惨惨笑了。“我何其有幸,你……你却何其不幸。”
他摇摇头。“宁可寂寞也要推开我,宁可和其他人也要成全我的自由,能得你这般对我,冷青冥何来不幸?”
是东方昭的话,教他兴了困惑,教他不得不从头想过。
“你……”看来,冷青冥终究知道她对他并非仅仅怀着手足情了。
“假如你只是为了西门家,我的隐身守护不会带来任何困扰才是。”长臂将她揽进胸膛,让她的耳贴着他的心口,让她听到他的字字句句尽是由衷来。“霜霜,你是为我,对吗?自始至终,你考量最多的,一直是我。”
风自颊边过,微凉,她这才惊觉泪水早已无声淌落,来不及抹净了。
※ ※ ※
冷青冥喟出长长的叹息。“你是傻丫头,我是大笨牛,幸好咱们怎么走,都没有彼此错过。”
随看冷青冥的移动,惊呼声在西门家此起彼落地响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西门凛霜会让冷青冥抱在怀里,无法自己行走。
冷青冥不慌不忙,稳着步子,直接将她送讲留砚斋。
“天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萱儿教眼前的情况吓呆了。
放她在床榻躺下,冷青冥亲自为她去了鞋、置了枕、盖了被。“忍忍,一下子就过去了。”
“唔……”睇着他,西门凛霜吃力应了声。
“小姐,你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要不,怎么会这样?”咕咚一声,萱儿跪在床边,两袖轮流往脸上抹去。
她想牵个笑容安慰萱儿,但使不上劲。
冷青冥明白她的心意,拍了拍萱儿的肩。“过一会儿,霜霜就没事了。”
门口传来凛亮的女声--“发生什么事了?整个家都乱烘烘的。”是康荃。
萱儿连忙起身,退到旁边,好让夫人就近关怀探问。康荃倒没注意,只随意寻了张椅坐定,距离床榻远远的。
甫归长安的两个人心有灵犀地交换了眼。
如今,该是事情全盘托出的时候;而无论风风雨雨,他们都会携手面对……
※ ※ ※
一个月后,瑞雪送来了故友。
“该跟二位说声恭喜。”一进西门家的偏厅,东方昭便抱拳贺道。“我一进城就听人家说西门家要办喜事了。”
“东方,我……”对他,她心底有愧。
“瞧!我可是连喜酒都自个儿备妥了。”佯作未闲,他迳自道,一手将酒坛提放在桌上。
冷青冥提了唇角,俐落地掀了桌上三只瓷杯,破坛罩、斟满杯。“这酒,得来不易,合该由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口饮下,瓷杯见底。
(此处疑有缺行)
“就是咱们在白虎岗遇到的小姑娘,上回同你说过的。”西门凛霜解释。
“唔,是那小姑娘……”倏地,灵光闪过脑际,惊亮了他的眸眼,东方昭忍不住忘情迭呼。“有救了、有救了!冷兄,你有救了!凛霜,你有救了!”
冷青冥和西门凛霜对望了眼,微微一晒。
“冷兄服下的敛魂丹,能保两年百病不害、百毒不侵,可见药性之刚猛;据我推敲,两年后必须加服的聚魄散,多半是有缓和的功效。这位猜弦姑娘既然能察知凛霜的状况,可见医术之高,绝非一般,再加上敛魂丹、聚魄散的炼制方子……”他说得信心满满。“如果我能同她一齐研究,或许,从那炼制方子里找得出解救凛霜的法子。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东方昭双手分别扣上了冷青冥和西门凛霜,神容坚毅。
好半晌,她始终低着头,怔怔看着三人相互交握的手,笑了。
“好!那就试试吧!”一抬首,西门凛霜浅笑明媚。“咱们三人……”
“不,我来!”东方昭接口。“你和冷兄大婚在即,万事都在筹备中了,不如由我走这一趟。何况,你先前离开西门家许久,短期内再出远门,你自个儿也放不下吧?!”
“这为你添的麻烦,可大了。”
“麻烦?你千万别这么说!”东方昭摇摇头,坚定地说。“身为一名大夫,这猜弦姑娘,说什么我也要会会她!”
“既然这样,咱们先谢过了。”语气真诚,冷青冥道。他看得出来,在东方昭温和的外表下,有份毅然决然及跃跃欲试。
西门凛霜分别瞅了两人一眼,最后转向东方昭。“嗯,那么,我先同你说清楚猜弦的住处,还有……”微顿,她眉心忽皱。“猜弦。”
那将会是场什么样的遭逢呀……把东方昭和猜弦凑想在一块儿,心思灵透的西门凛霜不禁冒起了兴味儿--猜弦从来不是存心为恶,但她不识人事的天真有时却是冷酷残忍,若她和温煦如阳、救人治人的东方昭碰着了,会是如何?
西门凛霜唇畔有笑。
看来,能够期待的,不只是她和冷青冥的未来了……
缘结
月色如水,泠泠作响,交叠他藏在胸口的怦动,众音喧哗。
抬手推门而人,一对大红花烛照耀得满室彤光,喜气洋洋。
今儿个,是他们成亲之日呢!
“来了、来了!冷护卫来了!”兴奋地喊出,萱儿连忙改口。“哎呀!我这脑筋不灵光,现在可得叫‘姑爷’啦!”
冷青冥回了个淡淡的笑,微微醺意为俊容抹了层温柔。
轻步退到门边,萱儿兴奋地红透了脸,掩上门扉之前不忘朗声祝祷:“愿姑爷小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何等缠绵的情致呀!
佳人头覆喜帕,端坐床沿,亭亭似出水红莲。
冷青冥心魂俱醉地挨了上去,扶她站起,右手搭在喜帕边缘,便要掀去。
霍地,纤指扣上了他的腕,喜帕下逸出清喝:“慢着--”
他的手停悬半空,嗓弦一紧。“怎么了?”
这堂也拜了,不会再有什么突来的变化吧……
“西门家招亲,向来有三道考题,你都没应试过。眼下先拜堂已经便宜你了;这洞房花烛夜么,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喜帕下姣颜明媚,笑语吟吟。“倘若答得不好,今晚请回、明晚再试。”
剑眉一挑,新郎倌神采飞扬,万事不怕。“哦?愿闻其详。”
“三道题不变:为什么来?可有心爱女子?成亲后有何想望?”
毫不犹豫,冷青冥朗声答了:“一,会西门凛霜。二,唯西门凛霜。三,为西门凛霜。”
“过去,这答案有人报过,结果很遗憾,我没收下。”唇畔勾笑,西门凛霜凉凉地说。“现在,多给你一次机会如何,要不要改?”
“不改!”
“真不改?”
“绝不改!”
“都跟你说了,这答案不对,还不改?”似娇嗔似叹息,她问。
“并不是答案不对,是应答的人不对。”冷青冥气定神闲,沉声解释。“这答案,世上只有冷青冥一人说得。”